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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们很感激比尔逊经理,”媳妇心中想,自己本来也想让光耀上英文学校的,可丈夫一声也不吭,就将儿子送去了华文学校,现在又不便明说,于是,她改了一种口气,“不过,小光耀才6岁,先进华文小学,也有好处……”

“好处?有什么好处?你给我说说。”蔡认娘的一席话,非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引起了老人的不快,“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难道进英文学校就没好处?”

正在老人大声发脾气时,上夜班的李进坤回来了。认娘连忙走到门口,叫丈夫过一会儿进去,不要在火头上顶撞老人。然而,自有主见的李进坤认为,父亲出外几个月,不赶快去拜见,岂不怠慢了父亲,故硬着头皮进门拜见父亲。

听到进坤一声“爸爸”,正找不到出气口的李云龙终于找到了发怒的对象,他气得把正抽着的一支香烟狠狠地摔在地上,怒骂道:“还叫我爸爸干什么,我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你这不识时务的败家子,你不看看当今是谁的天下!到处是米字旗,到处是红皮鬼,你不学好英文能做什么事?你啊你,你真是误了他的前程,不,李家的前程啊!”

父亲发火时,李进坤一言未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一支一支抽着“老刀”牌香烟,直到老人说累了,才慢声慢气地说:“爸爸,你听我说……”

尽管李进坤慢声慢气,然而,李云龙还是没给他好脸色,劈头盖脸地打断了他的话:“听你说,听你说就完了。当今世界上,英国是屈指可数的大国。18世纪后半期,英国就发生了产业革命。19世纪,是英国的大发展时期。如今,英国人拥有的殖民地比它本土大150倍,工业生产居世界第一。你说,哈里不学好英文,将来怎么在新加坡发展?”

李进坤这才想起,古楼英文学校要满8岁才准许报名上学,而李光耀才6岁,于是,他将这个道理说给了父亲李云龙。李云龙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哈里是7岁了吧?哪里是6岁。”

“那是家乡的算法,人家算的是周岁。”

听了儿子这番解释,李云龙的脸色才稍有好转。他将孙子的课本作业一一翻阅了一下,发现读的是《弟子规》这样的好书,也不由自主地读了起来:“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李云龙念完后,高兴地说,让光耀学学做人的规矩,也大有好处啊!

老人边说边大声笑了,认娘和进坤这才眉开眼笑。

转眼两年过去了,尽管李光耀在华文学校很受老师的宠爱,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爷爷怎么也不想让光耀再学华文了,他亲自开着车,把8岁的李光耀送到了直落古楼英文学校。

直落古楼英文学校坐落在偏僻的海滩上,空气清新,环境宜人,围着学校的院落,长满了棕榈树和榆树,坡度不大的沙丘一直延伸到碧波荡漾的海面上。

李云龙的轿车刚刚停在学校,红头发、高鼻梁的英国校长便亲自出面接待。双方寒暄之后,校长紧握着李云龙的手说:“李经理,欢迎你送你的长孙到我校来。”

然而,李云龙来之前忘了带户籍证明,本来,他准备开车回去取,但校长笑了笑说:“没关系,比尔逊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早两年就同我打过招呼了。”

李云龙这才安下心来,接过校长递来的一张表格,认真地填写着新生入学表册。

李云龙毫不含糊地在姓名一栏里写上了李光耀的英文名“Harry”。小光耀一看,说:“爷爷,我不要‘哈里’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为什么?这名字很好呀。”

“不,我不喜欢这名字,人家会笑我是洋人。我是华人,为什么要叫洋人的名字。”

“别听他人胡扯,洋名叫起来多好啊。”

“不!爷爷,我是李光耀。”

“听爷爷话,哈里这名字叫起来多响亮!”

小光耀急得哭了起来,他大声地说道:“不,不,不……我不要哈里这个名字……我是李——光——耀。”

这时,正在报名注册的老师、学生、学生家长都围了上来看热闹,校长问道:“怎么?还没起名字呀?”

慌乱中的李云龙只得说:“哪里,哪里,起了,起了……”迁就孙儿把“Harry”改成了“Lee Kwan Yew”。

李光耀这才停止了哭泣。办完注册手续,领了上学用的教材,李光耀高兴地对爷爷说:“再见,爷爷!”

望着自己的长孙消失在不同肤色的孩子们中间,李云龙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报名时小光耀带给他的不愉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他仿佛看到,小光耀从这里起步,迈向莱佛士,迈向剑桥,成为比英国人更能干的一代精英……

李云龙回到家中,将长孙不用“哈里”这个名字而用“李光耀”的事说给了进坤和认娘。进坤表面上不敢表示高兴,心中大喜过望。认娘对此感到无所谓,她认为,叫什么名字要由孩子自己决定。不过,孩子上了两年华文小学,现在又进了英文学校,她当然很兴奋。她对孩子的学习比任何人都关心,除了要完成繁重的家务外,她的主要精力则放在督促孩子的学习上。此外,她还省吃俭用,并不时出门教人烹饪,以赚取一些外快。生下光耀后,她又接连生了金耀、羡耀、添耀和一个女儿。她有一个最大的心愿,那就是要让儿女们都受到最好的教育,子女毕业时她要给每人10000元。10000元,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起码相当于今天的十几万元,从这一点上,就可看出认娘对子女的爱。

李光耀没有辜负祖父和父母的希望,他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在同年级的学生中常常名列前茅。他当时的一位老师林南山回忆那段时光时说:“李光耀是个活泼的孩子,同大家相处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学习并不过分用功,但他很聪明,而且英文相当好,这是他当年显露出的过人之处。”

李光耀12岁时,因学习成绩突出赢得奖学金,被保送进莱佛士学院深造。这一喜讯像长了翅膀似的,立刻传遍了华人区。爷爷李云龙更是高兴得无法形容,因为,在整个新加坡,所有的学生都以进入莱佛士学院作为最高荣誉。

母亲认娘也为自己的辛苦有了回报而高兴,她拿出最好的手艺,烹饪了马来亚烤牛排、牛肉沙爹、咖喱羊肉、马来亚椰汁熘鱼、咖喱龙虾、喇沙鸡等名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喝起了庆贺酒。餐桌上,爷爷李云龙向李光耀详细地介绍起莱佛士学院:

“莱佛士是英国人,1781年出生于海上,童年时代很艰难。14岁那年被迫辍学到东印度公司伦敦总办事处的‘印度大厦’当一名低级小职员,整天干泡茶、扫地、夹文件、送资料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当然,由于莱佛士天资聪颖,智力非凡,且能长期坚持自学,进入公司不过两三年,公司的重要文件便都由他起草、上报。10年后,莱佛士被派到东方,担任槟榔屿代办处秘书长。当时公司里的欧洲人没有一个懂马来话,但莱佛士来槟榔屿不久,就学会了当地方言,并熟悉了马来人的风俗习惯。莱佛士的勤勉赢得了印度总督明托勋爵的赏识,总督让他负责部署从海路入侵爪哇的准备工作。1811年8月,英国远征军在爪哇登陆,经与荷、法短期交战,即不太费力地占领了该岛。这年9月,明托总督任命莱佛士为爪哇代理总督。1816年,因妻子亡故、健康不佳等原因,莱佛士卸职回国,获爵士封衔。后来,莱佛士被任命为印尼苏门答腊南岸的明古连(现改为明古鲁)的行政长官。在这里,莱佛士发现,被拿破仑击败了的荷兰人回到了东方,他们封锁了东印度群岛,炮击英国商船,阻止亚洲人的商船开进东印度公司的各港口,而且控制了巽他海峡,使英国难以与中国进行贸易交往,而且,荷兰人正虎视眈眈地企图夺取马六甲,那样,英国人就难以进行东方贸易了。”

“莱佛士的想法与英国驻马六甲的军事代表法夸尔不谋而合,他俩认为,为维护英国人在东方的利益,英国必须在东印度群岛开辟一个新的港口,否则,英国将败在荷兰人手里。莱佛士的想法获得英国政府的重视,经英国驻孟加拉大总督批准,莱佛士于1819年1月29日上午抵达新加坡。经过考察,莱佛士认为这里是一个理想的港口,港湾的对面有供船舶停靠的好入口,有安全稳固的泊碇处,有充足的材料供应;同时,在河流的低洼处可建避风港,还有一片宽广平坦的原野可开辟为城镇,在港湾的两侧有一些海岛,有重要的经济和军事价值。莱佛士一眼看出,谁占领了这个港湾,谁就控制了这个海峡和印度与中国之间的贸易通道。这样,长期沉睡的新加坡才神话般地在几个小时内跃入19世纪。”

李云龙的一番话引起李进坤的共鸣。李进坤说:“一个世纪以来,人们对莱佛士褒贬不一。但无论如何,他是有功之臣。”蔡认娘也在饭桌上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人人都有良心,莱佛士为新加坡人民做了好事,我们就要纪念他。”

一家人就这样东扯西说。李进坤说,这所莱佛士亲自创办、并以他名字命名的学院是新加坡最好的学院。莱佛士当年创办时,就是想把它办成东南亚知识分子精英的“象牙塔”。现在,每个新加坡人都想送孩子进去深造,光耀不仅进入了这个学院,而且还获得了奖学金,就更令人自豪了。

全家人在家宴上频频为光耀举杯,并要求他继续努力。爷爷在家宴上专门给光耀送了一首王之涣的诗《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听着爷爷的朗诵,李光耀激动了,这首他平时早就熟记于心的诗今天令他亢奋,他当即表示:“我什么也不再说了,让我的成绩单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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