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感忽然上升，然后又迅速下降，从飞机起飞到腾空，人们总会因此感到飘忽，牛顿可以计算出失重的大小，却算不出人心的恐惧。此时严心泽正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缓解着这种因飘忽带来的恐惧。他不喜欢坐飞机，小的时候有一次父母带他旅行，飞机的一次抖动直接导致他的母亲心脏病突发，幸亏当时机舱里有一位医生。
飞机趋于平稳，严心泽睁眼望向窗外，一片云海，太阳此时就像一艘明亮的小船浮于海面。
“放松，飞机出事的概率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低。”坐在旁边的邱寻笑着说。
“呵，本能反应。”
邱寻与严心泽正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此行的目的是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就是邱寻之前跟严心泽说过的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大脑。
机舱深处传来小男孩的哭声：“妈妈，我不去美国，小花在幼儿园等我呐！我要回幼儿园！”母亲尽力控制着男孩的张牙舞爪，安慰道：“傻孩子，美国有洋娃娃，比小花漂亮多了，以后你天天跟洋娃娃玩儿，多好！”小男孩哭声更甚：“不嘛不嘛！我就要小花！还我的小花！呜呜呜！”小男孩的哭闹引来一阵笑声，但笑声让母亲也哭了起来：“回去吧！回去吧！从窗户上跳下去，找你那不养你的爹！”
机舱突然安静下来，母子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空姐过去安抚母子。严心泽用余光瞄着邱寻，邱寻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用力擦拭，然后紧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可以感受到眼珠在眼皮里滚动。
与邱寻无话可说的严心泽陷入了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又醒来，见到邱寻正看着机舱上方播放的电影，是一部关于狼的电影。严心泽揉了揉睡眼，邱寻叫来空姐要了一杯热水放在严心泽身前的小桌板。
“上飞机一直没喝水，刚刚空姐来送水你在睡觉，就没叫你。”
“嗯，谢谢邱老师。”
“别总说谢谢！”邱寻目光闪出一道尖锐，遂即微笑，然后又陷入电影的剧情中。
好奇驱使严心泽也融入了电影中，电影中一群狼正追着一群马，将它们驱赶到一个巨大的冰湖，进入冰湖的马群全部被冻死，这个冰湖也成了狼群巨大的餐桌。片刻，邱寻打断了严心泽已融入剧情的意识，他突然说：
“看到狼，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邱寻将目光投向远方。
严心泽从电影中抽离，侧耳，等待着他的讲述。
“从前，有两只狼，一公一母，他们是夫妻。有一天他们跟狼群走散了，冰天雪地里，两只狼相依为命，翻山越岭，就为寻找新的狼群。他们走啊走，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他们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狼群，他们很高兴，就朝着狼群的方向走去。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和狼群被万丈悬崖阻隔，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对面的狼群嚎叫着，不知是示威还是鼓励，这时，狼群的首领走到悬崖边，首领看上去已经老态龙钟，他对公狼说，‘只要你跃过来，我就把首领的位置给你’，公狼动心了，向后退了几步，跃跃欲试。这时，母狼挡在了公狼的前面，对公狼说，‘不要冒这个险，一旦跃不过去就会坠崖而死，我们去找其他的狼群，好不好！’可公狼依然没有退却的意思，对母狼说，‘等我跃过去成了首领，就带领狼群绕过悬崖过来接你，我当狼王，你当狼后。’母狼死死盯着公狼，但最后还是让开了。公狼又往后退了几步，后腿爆发出全身的气力，助跑，飞跃，成功跃过了悬崖，在悬崖上空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群狼又开始高声嚎叫，庆祝新首领的到来。公狼非常激动，然后回头望向悬崖对岸的母狼，他对母狼高喊，‘在对岸等着我，我带狼群去与你会合。’可是母狼的眼神却显得十分黯淡，但遂即又变得锋利。她开始后退，再后退，公狼意识到母狼也要跃过悬崖，他吼叫着阻止她，可母狼早已蹬出了后腿，全力加速，然后飞跃。最后，就在公狼的眼前，母狼坠入了悬崖！”
邱寻忽然停住，摘掉了眼镜，又拿出眼镜布用力擦拭，他紧闭的眼睛似乎在隐藏着什么。严心泽将头侧靠在窗上，回味着这个关于狼的故事，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外面一片漆黑，飞机犹如飞行在宇宙深处。
“心泽，你觉得公狼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严心泽回身看了一眼邱寻，微笑重新挂在了邱寻的脸上。
“我想，公狼当时是崩溃的，即便他已经当上了首领。”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名利双收，却失去了更多。”
“邱老师，我在想这个故事应该还有后半段吧，我很好奇这只公狼以后的生活。”
“这个故事当然有后半段，以后再给你讲。时间不早了，我先休息了。”
说完，邱寻降下椅背，上身靠在上面，然后盖好毯子，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严心泽继续回味着：“虽然邱寻跟海忻的故事我不得而知，但在这个故事中，那只母狼似乎就是在指代海忻，而那只公狼，指的一定是邱寻自己，他跟海忻年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孤睿为什么会成为孤儿？之前见过的那个老者说过几年前有个姓李的警察去那里打听过孤睿的情况，这个警察应该就是李务，他说找到了生父，也一定就是邱寻了，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可为什么邱寻当年不养孤睿呢？”严心泽侧头看了一眼邱寻，又回过头，忽感后脑一阵凉意。
窗外深邃的黑暗让严心泽的睡意渐渐浓郁，带着心中的疑问，他也入睡了，梦里，他回到了那个青葱年代，孤睿朝他傻笑，忆肖靠在他的肩上，望着天空的星河，数着无尽的幸福。
两天后，严心泽和邱寻早已在美国安顿好，这天一早，两人就进入了会议的主会场。会议设在一个顶级酒店，会场灯火辉煌，毫无学术的朴素感。严心泽自己坐在前排，邱寻则在演讲台前面与业界熟人握手寒暄，这些人大都金发碧眼，挺着如孕般的大肚子，操着华丽的美音，互相诉说着敬重。大会在九点钟正式开始，开场自然是客套成堆的英文，听得严心泽泛起困意，一声哈欠引来旁边异样的眼光。客套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接着有六个邀请报告，这些报告是由大会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业界大人物来汇报，邱寻就是其中之一，他汇报了M实验室过去几年的研究成果，包括记忆扫描、记忆粉碎机器的成功研制，这引来一阵掌声，严心泽听得出来，掌声是由衷的，参杂了极少的形式感，想到自己曾参与过大部分工作，严心泽也自豪地伸出了双手。舞台上的邱寻映在他眼中，曾与他一起奋战科研一线的岁月一幕幕投入脑海，似乎重拾了那久违的亲切感。掌声过后，严心泽稍稍转头张望，后脑又觉一阵凉意。
主会场的学术报告持续了整个上午，严心泽迅速吃完午餐，回到房间准备午休，因为他下午有一个在分会场的报告要做。当他关上了门，突然又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严心泽将门打开向外张望，走廊空无一人。
下午的报告分散在各个分会场，每个分会场的学术主题都不一样，有关于脑干的，有关于小脑的，有关于神经的，等等，反正构成人脑的每个部分都可以拿出来作为一个学术主题，“大卸八块“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严心泽是属于“记忆与意识”这一主题的，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自己的汇报，但背后的凉意始终不散。不久，轮到严心泽，他上台前先环顾了四周，似乎毫无异样，接着他做了《记忆恢复理论模型以及研究进展》的报告，他能感觉到，当他演讲时，下面有一双特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分会场同样一片掌声，但和给予邱寻的掌声不同，这个掌声充满了形式感。严心泽回到座位上，突然感到有一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迅速回头，不见人影，却看到分会场的门正在晃动。他起身跟了出去，走廊深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果然有人跟踪我”，严心泽念叨着，因为从来美国的飞机上一直到方才，他始终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盯着他。严心泽沿着走廊跟着，他随着这个黑影离开了酒店，不知跟了多久，他身边的楼群越加稀疏也越加破旧，最后，他跟进了一个狭窄的十字路口，他环望四周，在东南方向，这个黑影再次出现。他继续跟着，就在一个拐弯处，这个陌生男子占满了严心泽的余光。
“心泽！”陌生男子叫住严心泽。
严心泽被惊得一身冷汗，他立刻转过头，身子一个踉跄，与陌生男子的距离已不足十公分。严心泽退了两步，仔细打量着陌生男子，男子的面部极其褶皱，像贴着一张假皮。男子突然咧开笑容，一个对于严心泽无比熟悉的傻笑，严心泽睁大了双眼，就快要将眼皮撕开。
“孤睿？”
男子再次咧开傻笑。
“孤睿！真的是你吗？”
空气凝固。
“心泽，你还好吗？”
男子又发出了对于严心泽无比熟悉的声音，然后将脸上的假面扯开，露出的，正是那张久违的，程孤睿的脸。
再次见到程孤睿，严心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任凭寒风从他们身前吹过，吹过岁月留下的痕迹。俄顷，程孤睿的眼神变得温婉，他身体前倾了一点点，如丝般的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唤醒了两人久违的默契，两人深情相拥，仿佛如昨。
两人坐在了一条石椅上，在狭窄的胡同，面对着灰白的高墙。严心泽决定先开口。
“孤睿，你……”严心泽想问程孤睿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心泽！”程孤睿打断了他，“说说这段时间你都知道了什么。”
严心泽笑了，仰起头将视线越过高墙投向蓝天，然后轻叹一声。
“孤睿，你是个孤儿。”
程孤睿轻轻扬起嘴角，似乎已毫不在乎。
“邱寻就是曾经的齐晓峰，他和海忻是你的生父生母，对吗？”
“继续。”
“他们生下了你，但因为某种原因你被送进了孤儿院，有一天孤儿院因为一场地震而倒塌，是清洁工程军救了你，并收养了你。齐晓峰或许因为他的过去变成了邱寻，而后一直生活在美国，或许他一直在找你，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你，然后让你成为了他的学生。我们都成了他的学生，邱寻对我们都很好，但不巧的是，我们俩爱上了同一个女孩，邱寻因为心中那份不可抗拒的愧疚，成全了他的儿子。是这样吗？”
程孤睿掏出了一支烟，夹在唇间，点燃，然后狠狠吸了一口，将烟吐出，眼前一片朦胧。
“继续！”
严心泽咬着牙，突出了尖锐的颚骨。
“邱寻为了成全你，在我还在留学的时候，粉碎了忆肖的记忆，你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她爱上了你，然后你们结婚了，过起了你们小日子！有一天你得知了此事，带着愤怒找到了邱寻。就在他的办公室，你狠狠骂了他一顿，第二天，你选择了离开，给我留下了‘我把忆肖还给你’的字条。”
“心泽就是心泽！你说的都对！”程孤睿又吐出一口长长的烟，“你和忆肖才是受害者。”
严心泽挤出笑脸。
“没错！你们家的事儿他妈的跟我们有个鸟关系！”
严心泽戏谑地摇头，戏谑中夹着无奈，接着说：
“后来，你带走了你的亲生母亲，海忻。你的手法真高明，扫描那个小偷的记忆都不知道是你，但百密总有一疏，你带了变声器，我还原了原始信号。”
“哈哈！厉害厉害！真是什么都难不倒我们的严博士！”程孤睿拍着严心泽的肩膀。
“之后我发现，邱寻假扮成一个知道真相的学生，然后把真相一点一点喂给我。”
“喂饱了吗？”
“当然没有！”
严心泽接着说：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是他的吗？”
“嗯？”
严心泽用食指和中指同时指着自己的双眼。
“眼神。邱寻把自己穿得完全认不出来，然后把纸条贴在车玻璃上，我在车内放了一台摄像机，看到了他的眼神，跟当他提到你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眼神？”
“带着罕见的温情。”
“哼！”孤睿叹道。
“你说他为什么不直接把真相都告诉我，而要费这么大劲儿一点点喂给我呢？”
“怕一次都告诉你之后，你会杀了他吧！哈哈！”孤睿戏谑着。
“孤睿，他毕竟是你的生父，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在尽力弥补，你说，我们能原谅他吗？”
“呵呵！他不是我父亲，我只有一个父亲，他叫程军！再说，他伤害了那么多人，我不会原谅他。”
两人透过朦胧的烟望着白墙，似乎在欣赏着一部冗长的电影。
“忆肖还好吗？”程孤睿又吐了口烟。
“她的记忆被粉碎过，所以意志很脆弱，你刚离开她的时候，她很崩溃，曾经找过我，让我删除她的记忆忘了你，我没那么做，但我扫描了她的记忆，发现六年的记忆被整齐地切掉，这怎么可能是车祸引起的，我才知道她的记忆被粉碎过。后来经过我和她父亲的努力，她还是坚强站了起来，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我能感觉到，她很想念你。”
“唉！苦了她了！”
严心泽望向程孤睿，看着他略带沧桑的侧脸。
“孤睿，回来吧！”
程孤睿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严心泽听出这话里有话。
“嗯。”
“你的意思是？”
程孤睿掐灭了烟头，攒了一口痰吐到远处。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生母受过伤害，很严重的伤害，就因为邱寻。”
“伤害？李警探曾告诉过我，她受过伤害，正因如此，欧阳璟当年才会起杀意。但我一直不知道是怎样的伤害。”
程孤睿转过头看着严心泽，用手指狠狠敲打自己的脑袋。
“她所有的记忆全都被粉碎了！”
“啊！”严心泽瞪大了眼睛，努力回想着那封旧报纸报道的内容，想象着他们后来的故事。
“邱寻和我妈妈当年一起发明了记忆扫描机器，但只适用于实验的小白鼠，后来邱寻急于求成，急切地要做人体实验，我妈妈为了他以身试法，亲自做了实验。可是那台机器果然不能用于人脑，就这样，她的大脑受损，所有的记忆都没了，从一个科学家直接变成了个傻子！那时候，她还怀着我。”
程孤睿的讲述听得严心泽如梦初醒，“原来如此！”他在心里感叹。他突然想起邱寻给他讲过的那个关于狼的故事，公狼和母狼本是夫妻，公狼为了当上首领不惜豁出性命冒险，也因此失去了母狼，母狼就在公狼的面前坠入万丈悬崖，这本就是邱寻和海忻的故事。
严心泽突然将目光从远处拉回来，朝着程孤睿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程孤睿闭上眼睛，遮住了愤恨。
“这个以后再跟你讲。”
“以后再跟我讲？”严心泽想着，“果然是父子，口气真像！”
程孤睿揉了揉太阳穴，将双眼揉出了一丝柔情，他继续说道：
“海忻是我的妈妈，一个人在冷清的养老院待了三十多年，你说她会不会感到过孤独？我在想，她当年以身试法的时候，其实并不孤独，因为我在肚子里陪着她。或许因为曾经的共甘苦，我一离开就想到了她。小的时候，我总问我的养父，我为什么没有妈妈，他冲我喊，说我妈妈死了，当时我很绝望，因为那注定我一生都不会享受到一丁点儿的母爱，可是老天还算善待我，又把妈妈还给了我。我离开以后，从‘安夕’养老院带走了妈妈，我们隐身在离市区不远的一个小镇里，那里风景不错。你可能想象不到，她温文尔雅，但更像个孩子，她不怎么说话，只会说‘我叫水晓美’，她很爱看书，什么书都愿意看，就连我那些专业书她都会看，乐此不疲。起初，她很怕我，毕竟我是以非常手段带走了她。见到她时，我拼命地对她说‘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你的儿子！’可是她依然惶恐不安，将身体缩在角落，用她那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后来，我变得更有耐心，我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开头写着‘我的妈妈水晓美’，然后诉说了我的成长经历。我把信放在她身边，希望她可以看。让我惊喜是，她看了，看了很多很多遍，但依然对我有戒心。我耐心地照顾她，但不去靠近她，终于有一天，她把我叫到了她身边，她坐在椅子上，眼神流露着慈祥，我蹲下，把头贴在她瘦小的腿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她右手拿着信，左手竟开始抚摸我的头，那一刻，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母爱。”
程孤睿脸上泛起了暖色。
“我在镇上租了一间小房，房子不大，却很温暖，我每天早起做好整天的饭菜，她不会做饭，但会自己照顾自己，很让我省心。我教了她用电磁炉热饭，她很快就学会了，然后我又教了她很多东西，比如怎么开电视，怎么用手机，这些她在养老院都没人教她，她很聪明，总是很快学会，每学会一样东西都会冲我笑，纯得像一个少女。我在镇上找了个送快递的活儿，白天我会带着那张假面干活儿，因为那样就没人认出我来。我从没过过如此安静的生活，无人打扰，这样的生活让我忘却了一切忧愁。我每每下班回家，都会看到她坐在客厅等我，多晚都会等我，每次看到我回来，她的眼神中都会流露出喜悦，那是一种家的温暖。更让我温暖的是，有一次我回到家，竟看到桌子上摆着满满的饭菜，这是她从电视中学来的，那一刻，我的泪止不住地流，我虽然是个孤儿，但我突然发现，我是上天的宠儿，没有因为地震而丧命，被一个好心的麻子收养，大学时遇见了你，后来又拥有过一份称心的事业和一份美好的婚姻，然后又让我重新找到了母爱。”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我的养父临终的时候告诉我，如果遇见了亲生父母，一定要懂得原谅，懂得善待他人。我找到了我的生母，可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我的生父，因为他伤及了无辜，我没法再面对他，更没法再面对你和忆肖，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为了能够弥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钻研。送快递是为了糊口，但我从没放弃过钻研。”
“钻研？”严心泽盯着程孤睿。
“对！”程孤睿斩钉截铁。
“记忆恢复？”
“是的。”
“所以呢？”
程孤睿凝视着远方。
“所以，我重新搭建了记忆扫描机器。”
“重新搭建？这不可能！你的原料从何而来，人造电子源从何而来？”
程孤睿笑了，露出骄傲的神色，又对严心泽说：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
“好吧！”严心泽表示无奈。
“我将机器进行了改进，然后验证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程孤睿的表情凝重。
“意识是量子态的！”
“真的？我猜想过，但你是怎么验证的？”
“我利用机器提取了我妈妈的一部分意识，测量了信息传播的速度，接近光速！”
“大新闻！你果然是天才！”
“你之前设想过，被粉碎的记忆被复制在了潜意识中，我一直认同这种猜想，于是，我加大了电压，试图将人造电子在人脑中加速，使其可以进入潜意识中读取信息，但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电子被加速到一定程度，在还没进入潜意识之前，就会损伤人脑。”
“所以，想进入潜意识，就要突破一层很高的势垒！”
“没错！潜意识似乎被限制在一个势垒很高同时具有很深的势井当中，就像一口井周围砌了很高的墙，要想打水喝，必须先踩着一个很高的梯子，越过这堵墙。不同的是，潜意识可以时而穿透这堵墙，在梦境中出现。”
“所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
“没错，我想来看看你的研究有进展，更重要的是，我想找你帮忙，把‘记忆恢复’完成！”
严心泽点了点头。
“所以，你还没有完成，你要等完成了之后再回来，这也就是你所说的‘还不是时候’？”
程孤睿点头，严心泽又问：
“那为什么选择在美国，而不是在国内呢？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因为这里隐蔽。”
“隐蔽？”
“对，顺便出来透透气，我从没来过美国，看看它长什么样？现在看来，好像也不过如此。”程孤睿扫视了周围破旧的墙体，然后露出傻笑，但严心泽看得出来，这幅面孔早已是表里不一，经历了这么多，程孤睿似乎有了很深的城府。
夜色已经降临，程孤睿拿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塞在严心泽手中。
“回国之后，到这里找我！”
严心泽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用了熟悉的字迹。
“好！”
“再会！”
程孤睿扬起了微笑，转身，离开了漆黑的胡同，昏暗的背影，此时显得高大而沧桑，就像一个行者。
严心泽接到了邱寻的电话，他赶回了酒店，两人共进了晚餐，默默无言，只说了两句话：
邱寻：下午去哪儿了？
严心泽：去见了一个老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