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终归是一个梦。分手了,它是噩梦;结婚了,它曾是美梦。总会终结的,就是方式不一样。我总希望以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这个梦,比如微笑,比如原谅,比如相望于江湖,最好是婚姻。可是最后,我只能祈求,是否能别再入睡,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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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漾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度过的,就像不知道霖嵩的背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现在她睁着眼睛看着惨白的房顶,思考是墙白还是自己的脸更惨白一点。六点,艾漾可松了一口气,终于熬到天亮了。
“今天不是上课吗?不去医院你起这么早?”卓岚听见艾漾起身,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去跟苏谨岩吵架。”艾漾嘟囔了一句,出了门。
是的,一晚上的准备,就是去听苏谨岩说个明白。
早晨还是有些凉,艾漾站了一会儿,远远看着苏谨岩走过来,蓝白格子的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显得人越发的干净,再配上温温的笑容,就像春风一样飘了过来。
“哎哟,我找找这太阳,今天哪个方向出来的。”苏谨岩摸着艾漾的头,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肩膀,故意抬头找着太阳。
这样的苏谨岩怎么可能是霖嵩口中的那个人?
“那咱们去食堂吧,今天想吃什么?”。
苏谨岩轻轻揽着艾漾往前走。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这姿势让艾漾浑身难受,轻轻扭了一下肩,出了这个怀抱,“大早晨的”,艾漾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昨天主任什么事儿啊?那么晚”,‘随意’问道。
“啊,就是6月份咱们正式实习的事儿,最后定了是考核加平时成绩一起算,之前还得报志愿,可以报两个医院。考上就行,没有面试。”,苏谨岩自然的说,“除了上海,还有北京的医院,竞争就不会那么大,我目测咱俩是分不开了”,又嘻嘻的笑了。
“目测!保佑你不是花眼”,艾漾瞥他一眼,“那叫你去干什么?”
“学生代表么,代表你去的,嘿嘿。”
“代表?我们可没选举。几点回来的?”
“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就快完事儿了,我看外面风大,怕你傻等着,就让你先回去了。没一会儿就散了。诶,老板 1个豆浆1个牛奶,你吃什么?”
“随便,包子吧。”艾漾往玻璃窗里望了一眼。
“俩素包子,卡一会儿回来刷啊。”苏谨岩招呼着,端着盘子找着个座位,就让艾漾坐下了。
艾漾看着这个每天为自己各种事情忙碌的男孩儿,背影仿佛显得人更高了些,挤在人群里,隔着三四个人,猛伸着胳膊去贴饭卡。
自己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日子就这么和和美美的过着吧,只是艾漾有意无意的总会留心苏谨岩的一举一动,自己也抑制不了。
刚开始的实习经验少,或是因为不久还要再分配,上级大夫十分不放手,每天都是量血压、粘化验单,甚至是通知欠费的工作,扑灭了艾漾这组同学的满腔热情。每天下午一组5人围着桌子边贴化验单边聊天,艾漾很高兴苏谨岩为了避嫌没有把两人分到一组,不然每天时时刻刻见面,会太快疲劳吧。
算上艾漾,组里面三男两女,都是以前不太相熟的同学。组长坤哥是个黑瘦男孩,个子只比艾漾稍高,至于是姓张是王还是李,虽然一起实习已有快2个月,艾漾实在记不得。他每天很早到医院,最后一个离开,以长者的身份感为这一组四个组员兢兢业业的忙叨着。艾漾对他感谢,只是不与他聊天或是近距离接触,因为坤哥嗲嗲不休絮叨自己既往事迹的语速频率,少说也能赶得上紧箍咒了,艾漾听不起啊,却是每天的被迫必修课。
今天早交班的时候艾漾又不幸的挤在了坤哥的旁边,一屋子四个边,护士摆上凳子坐满了两边,主任们零零散散的坐了一边,剩下的一边挤满了小大夫,进修大夫以及艾漾她们这些小实习学生。
“艾漾,你知道肾内科是谁管事吗?”坤哥小声问着。
艾漾疑问的看了他一眼。
“看他们的座位就知道,你看,中间坐着那个是他们的大主任,郝主任…。”
“4月12日护士晨交班…”,坐在中间的护士一开口,艾漾就看着坤哥,比了个‘嘘’的手势,结束了耳边的喋喋不休。
护士交班的声道幅度波动为零,不到2分钟的交班已经快将艾漾催眠,只剩少许声音在耳边徘徊。
“4月12日大夫晨交班,昨晚新入201-1床庞菲菲,女,22岁…”
就像上课明明睡着时听见‘点名回答’四个字的瞬间清醒一样,听见‘庞菲菲’这三个字,艾漾立刻睡意全部消散,长大了耳朵听着交班。地高辛,腹痛,洗胃,血滤,一连串的词,艾漾觉得,叫这个名字的人怎么都如此神道。交班一结束,就立刻翻找那本病历,‘庞菲菲’三个字一字不差,年龄也相仿。艾漾快速翻到最后一页的联系人签字,工整的签着‘何晓静’三个字,庞菲菲的舍友之一,竟真的是庞菲菲。自杀?艾漾握了握这病历夹子,很硬,是真的。
艾漾不想以为却冥冥中就觉得庞菲菲自杀绝对与苏谨岩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是太重的负担她再也不能用刻意的微笑化解或者恶毒的言语发泄,所以选择自杀吗?那么自己不就是杀人凶手?该如何面对?
早查房了,进201病房前,艾漾特意带上了口罩,2层。
201是个单间,就是重症病人的专用房间,为了避免交叉感染以及抢救方便。屋子不大,就把门口那台正在泵血的血滤机显得过于高大,泵在不停转,暗红的血被分装到不同的罐子里,静止了一样。主任带着主治带着住院医再带着实习生,一屋子站满了人。艾漾站在一个同学后面,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被子一直盖到了眼睛下面,头发浸了汗一样贴在额头上,仿佛扫了艾漾这边一眼,头就歪向了窗户。一个样貌娇好的中年女性坐在窗边握着庞菲菲的手,白皙的皮肤,弯眉细眼,胸前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就像是30年后的庞菲菲坐在艾漾面前。
管床医师开始交代病情,当主任开始指示治疗的时候,一直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的中年男人才转过身,一身军装让本身就板着的脸更加生硬。
“什么时候是过了危险期?我们今天转回北京。”
艾漾是知道庞菲菲的盛气凌人是打哪来的了。她不知道庞菲菲是否认出了自己,但还是退出了病房。
惶惶不安的一上午,艾漾想了很多可能,脑袋里却越来越混乱,像积了水泥一样沉。不论怎样,还是要先告诉苏谨岩。
“你尝尝。”苏谨岩兴高采烈的端来一个饭盒,打开是酱色鲜嫩的红烧肉,夹起一块就递到艾漾嘴边,“我昨天借楼管的锅做的,嘿嘿。”
“食堂不许喂饭啊!”艾漾咬着肉,囫囵的说。
“苏谨岩,”艾漾咽下了肉,“庞菲菲自杀了。”原来说出来并没那么困难。
苏谨岩一下抬头看着艾漾,惊讶又突然安稳了一瞬间。
“没死,没事了现在,”艾漾立刻说,“住肾内科了,血滤呢,病历上写着是吃了一瓶地高辛,昨晚上何晓静给送去的。”
“嗯。”苏谨岩继续吃着饭。
“咱们,你,你要不要去看望她?但她爸妈都来了。”
“不用去。”苏谨岩流利的回答。
“她自杀,是和,是因为咱们俩在一起?你觉得呢?我总觉得特别愧疚。”
“想什么呢小笨蛋,”苏谨岩又夹了一块肉放到艾漾碗里,“她是她,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快吃饭吧,下午还上班呢。”
是啊,苏谨岩所有的行踪和短信都在艾漾眼皮子底下,与庞菲菲这阵子又没有什么交流,是怎么样就随她好了。反复琢磨苏谨岩的表现和不断猜测庞菲菲的内心,艾漾就在自我折磨中,一下午坐在电脑前,希望能赶紧结束这一天。
“小艾同学,把今天的化验单打出来你就早点走吧,也没什么事了。”带教的李老师招呼着艾漾。
“好”。艾漾熟悉的查找着化验单,就特意关注了庞菲菲的检查结果,看着一个个正常的指标,艾漾也是松了一口气。艾漾总会有一点期望庞菲菲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张牙舞爪,而这次的自杀也只是装样子,只为了吓唬苏谨岩,让苏谨岩跟自己分手。可是那个安静工作的血滤机,总能提醒她,庞菲菲也是个人,是个姑娘,是真的自要杀的姑娘。
艾漾胡乱点着庞菲菲的化验单,一张奇怪的检查项让艾漾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乱----HCG。
“李老师,201床为什么要查HCG呢?”
“她那天出了不少血,不是月经期。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我也真没法说。大的还是个孩子呢,现在这样,小的肯定保不住了。结果出来了?你给她再请个妇产科会诊明天来看看。”
庞菲菲怀孕了!不,是庞菲菲要流产了。艾漾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双耳边一直是嗡嗡的声音,吵得厉害。她觉得好恶心,一切都好恶心,她的一切,苏谨岩。
艾漾没有等苏谨岩下班,推着自行车沿着路边走,浑身无力,没走几步,就坐在了路边的石椅上。书包放在车筐里。压的太沉,车把一下倒过来,前轮重重的撞在艾漾的腿上,好疼啊,疼的艾漾就哭了,哭着摇着车把,低低的说“连你也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天还亮着,路人纷纷看过来,艾漾只好又站起来,继续推着车子往前走,看到学校大门时,天都已经黑透了,手机也响了不知多少遍,苏谨岩,都是苏谨岩。艾漾都不想回,想扔掉电话与所有人拜拜,与所有的事情拜拜。路过图书馆的广场,艾漾想起了那天晚上,就好像霖嵩刚刚从自己身边走过一样,好想抓住他,大哭一场,告诉他,就怨你,就怨你霖嵩,就怨你。
艾漾不知道顶着一个沮丧的脑袋如何回应卓岚和徐爽的关心。她把书包放在墙角,就倚着墙角坐在书包上了。头顶都是晾晒的衣服,以前和霖嵩在这里也只是看阳台外面,现在坐在角落里,忽然觉得这晾衣间能给人极强的安全感。在手机上按出一串号码,盯着它就能盯出霖嵩的轮廓,是否可以打过去?他说了,有事就跟他说一声,他一定能帮她。她就只想哭一场,找一个能明白,能诉说的哭一场,然后告诉他,都是因为你,我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让他可怜自己,爱惜自己,可是,然后呢?然后再让白贝把他带走?艾漾合上手机,对自己苦笑。穿过重重衣服,她盯着走廊,心里念咒语一样的重复着‘出现,出现,出现’,如果霖嵩现在自己出现了,就像那天一样,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当艾漾醒过劲儿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了,楼外和楼内都已经黑的相当安静,安静的就像苏谨岩。他从来不吵不闹,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感情温柔的流淌出来,无微不至的关心就像是他的自然属性,细数与他的点点滴滴,艾漾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心底的的声音,却又不停的提醒着艾漾,他,就是他,伪君子!
“你在哪呢?”拨通电话,苏谨岩抢先问到。
“宿舍呢。”
“我刚给卓岚打的电话,你没在啊?”
“楼道里,就回去。”
“你怎么了?”苏谨岩听出了艾漾的冷漠,或是冷漠背后的那一团火。
“庞菲菲怀孕了,你知道吗?”
“她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跟你有关系。”
“她自杀,她怀孕,都是她的事情,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也别给我乱扣罪名。如果你真这么想我,那这一年来,都白搭了。”
苏谨岩挂了电话。
是啊,她竟然第一时间怀疑苏谨岩,那这一年的恋爱,究竟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