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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衣男人和绣花鞋

七月十五。

月色凄惶。

荒野中只有干枯的野草在摇曳,冷风似断非断地哀鸣。

十里外的一个乱葬岗,黄土散乱,土中参杂着腥臭的鲜血,空气中还弥漫着死尸的腐臭。月色很淡,淡的看不见路。这儿又有什么人呢,可正在深处,传来一个似断非断的尖细声音,“月色昏,夜色沉,乱葬岗内,又添无数魂……”。

熊复天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此时却也忍不住战栗,同行的镖师也不例外。有些人甚至腿肚子都软了,可是他们没有慌乱。每一个都用干净利落的手法拔出了兵刃,瞬间分散开来,眼神犀利,如同猎鹰在捕捉猎物。

“天元镖局”的名声并不是骗来的。而这些镖师都是镖局的一等精英,哪一个不是经历过刀光血雨。

熊复天的名声更是响亮,江湖上听过的人恐怕数的清。他的刀已经缓缓拔出来,那是一柄普通的刀。

可是刀握在熊复天宽厚的手掌中便不一般了,这时这是一把杀人的刀。可是熊复天手有些轻微的抖动,刀可以杀人,却不知道能不能杀鬼。

镖车缓缓行进,轮子碾过黄土,发出呜咽声,断断续续的。

熊复天一句话都没有说,此时不必说,也不能说。任何的话语都可能分散注意力,那么不论是人还是鬼,都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他们一个二十五人,此时离那尖细的声音已经很近了,近的声音都钻进了衣服里。所以二十五人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可他们的肌肉也都紧绷着。

转过一个路口,腐臭味已经冲进了鼻子,这让他们脑子昏昏沉沉。

他们只好忍住呼吸,可是他们不知道再走几步,他们胸口这口气永远吐不出来了。

寒风呼啸,吹断了那低吟声。

一行二十五人消失在黑暗中,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不再有丝毫声响。

七月十六。

风云客栈。

风云客栈是个小地方,而且是木头作成的,现在已经破的差不多了,好似随时都要塌下来一般。

可是这儿的客人从来不会少,因为这儿有美酒佳肴。美酒没有一百年一下的,佳肴是名厨於无招做出来。

客栈不一般,客人自然不一般,可今天来的客人已经不能说不一般。

来的一共四个人,四个人身着红衣,羞答答地低着头,脚步纤细,从门外走进风云客栈几乎用了一炷香。

而且手中一直拿着一根绣花针,一只红鞋,仔仔细细地绣着。

客栈里已经坐满了人,四人一进来,人便只剩下三个。这三个当然不是不想走,而是腿已经软得走不动了。

一个红衣人抬起头,含羞地看了这几人一眼,低声道:“你们怕我?”

这几人没有答话,就在一瞬间,三人身子飞起,手中的兵刃已经贴到了红衣人的皮肤。凌厉的劲风吹起了四人的红衣,遮住四人的脸。

这一招干净利落有效,不论三人是谁,从这看,总不会太差。

红衣人的脸被遮住,三人的兵刃围成一张巨网将四个红衣人围住,一脸空隙都没有。貌似四人必死无疑,可是四人站在那一动没动。

劲风消失,红衣飘下,眼前的三人安静地躺在地上,他们的眼睛中间都有一个小孔,流出一粒鲜血。

七月十七。

风云客栈外。

马嘶突起,一行七匹马飞驰而来,扬起飞尘如雾。

当头一人打扮得体,身着紫色绸缎,要选三尺长剑。他一声唿哨,七人一起翻身下马,而马匹却半刻不停,一直奔走而去。

七人大步阔阔,径直走入风云客栈。

客栈还是坐满了人,可是地上的鲜血没有洗干净。不过没有人注意,一个人为了美酒,通常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老板不一定老,可是风云客栈的老板的确很老。王伯虽然老,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动他,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例外。因为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在这开店将近七十年了,为江湖上大半人端过好酒好菜。若是一个人不想惹麻烦,就别惹王伯。

王伯被人尊敬,并不都是因为酒菜的关系。还因为他对每一个人都尊敬,不论是锦衣华服的盖世大侠,还是满身污泥丐帮弟子。

一个人只有尊敬别人,才能被别人尊敬。

风云客栈只有王伯和於无招两个人,没有人见过於无招,他年纪多大,长的怎么样。

於无招就在后面的厨房里,可是这么久以来,没有一个人闯进去看过。

因为没有必要看。你喜欢吃这道菜,何必认识做菜的厨师。

七人走进风云客栈,王伯弓着背迎了上去,说道:“几位爷有何吩咐?”

当头那人似乎不相信这位名誉江湖的老人竟会这般苍老,对自己这般尊敬,不由得满脸不自然,干咳几声,说道:“晚辈汤若风,冒昧打扰,前来找人。”

王伯淡淡一笑,说道:“来这的人出了找酒,就是找菜的,找人的好像还没有。”

汤若风说道:“昨天这死过三个人?”

王伯满脸平静,说道;“这儿死几个人很平常,因为第二天这儿又会坐满人。那三人此刻正在十里外的乱葬岗,听说那儿前天还死了二十五人。”

汤若风叹道:“‘天元镖局’二十五人一个不留。”

王伯摇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我知道那二十五人每个人手上都捏着一直绣花鞋。”

王伯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汤若风没有说话,也没有挽留,因为作为一个开客栈的老人,他已经说得够多了。一个人,特别是开客栈的人,最好少说话,汤若风知道,所以他心里有些感动。

汤若风挥了挥手,身后六人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汤若风喃喃道:“为何他们三人手中也捏着绣花鞋……”

门外传来一个苦涩的声音道:“因为你三个兄弟,和我二十五个兄弟一样,都是死在那四个红衣男人手上。”

汤若风说话的声音很小,这人却可以听见。汤若风已经知道这是谁,江湖上除了天元镖局总镖头聂灭龙有这份修为,还能有谁。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脚步沉重,每一步踏出,地面上的砖头好像都下陷了。他穿着布衣,双目无光,两鬓已经斑白,凌乱的头发掩不住满脸沧桑之色。

这就是聂灭龙,三天前还在别人面前打趣说自己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像二十五岁的。

可现在别人说他五十二岁都没人信,因为他三天里已经老了。他的事业不是一个人打出来的,而是和自己的好兄弟一起拼出来的。他们上过刀山下过油锅,不论是“西北十三盗”,还是“黑风双怪”,甚至连别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山庄”,他们都敢碰。只要江湖上有不公正的地方,他们的镖车就会碾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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