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亮急忙夺壶,不多时,壶里的酒便倒净了。刘建亮道:“真不够意思,一点面子也不给。”
崔峰摇了摇杯里的酒,见只有小半杯,道:“太少了吧?还不够一半。”把酒瓶拿来,又往壶里灌。
刘建亮夺了酒杯,道:“一壶不二卖,沾光活该!”举起杯向众人道,“哪位兄弟替一口?来来来,替一口。”环绕一周,擩到崔峰面前。
崔峰把酒推回去,倒竖八字眉:“还不够个零头儿,替甚哩。”
刘建亮苦着脸道:“替一口吧,只替一口。酒是穿肠毒药啊!”
崔峰便笑道:“关系再好,能替你服毒?你点儿背,毒药也得喝。喝上它,你就放心的去吧。从今儿起,你妈就是我妈,你孩子就是我孩子,你老婆就是……”
大家哄然大笑。刘建亮放下酒杯,揪住崔峰擂他一拳,笑道:“狗日的,你养活得起?”
闹罢,刘建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走。崔峰一把将他摁下,端着酒杯往他嘴里灌:“往哪里逃?该服毒服毒,该自尽自尽。想蒙混过关,没门!”
刘建亮打了个饱嗝,道:“去、去解个手,不行?”
景浩也道:“喝了输酒,蹲到茅房不出来也行。”
刘建亮无奈,又令人取过两个杯来,把酒分成三份,递给崔峰一杯,道:“小屌儿心术不正,上路非拖上你不行。”
崔峰不接,众人道:“喝吧,你可想人家老婆呀!一个人走了不放心。”
崔峰只好接住。刘建亮又递给景浩一杯,道:“借给你一杯,一会儿还你!”
景浩不接,道:“我可没想你老婆。我自己的老婆还侍候不过来哩。”
刘建亮手端两杯,左手跟右手一碰,道:“挂个往来,秋后结账。来吧来吧,就冲这身花豹子皮来,还没有这点人情?”
景浩起身就走,道:“我憋不住了,尿了再说。”
刘建亮搁下杯,一把揪住他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先替哥哥干了!”
景浩便接过来,与刘建亮、崔峰碰了杯,一饮而下。
搁下杯,刘建亮站起来直摇晃。问大家:“能解手了吧?”说着就解裤带。众人急忙拦着他,往外推:“这是茅房?是你家!”
刘建亮笑笑,道:“哟,错了。我还以为到站了。”
刘建亮、崔峰、景浩三人便踉踉跄跄出来,走不多远,见挨墙有堆土,三人眯缝着眼睛,解开裤带,掏出家伙来就洒。正在淋墙浇土,痛快淋漓之时,突然过来一个人,大喊:“哎!干甚哩,干甚哩!你们这不是欺负人么?那是烧火的土啊!”一边说着,一边揪住刘建亮的衣裳往一边拉。
刘建亮未解完,被揪得一转身,正洒在崔峰身上。两人顿时怒气冲天。刘建亮骂道:“妈的屄,也不看老子干甚哩!谁也敢揪?”
崔峰也骂道:“狗日的,你叫他尿我一身,找死啊!”
景浩也骂道:“不就是点烧土?哪儿没有?”
三人说着提起裤子,睁开醉眼就打。那人赶紧告饶:“尿吧尿吧,还往土上尿吧。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说,我是老桂,家旺。”
“桂家旺?桂家旺有甚了不起!不就是个臭、臭股东!”刘建亮骂道。
崔峰也骂道:“狗日的,非揍你不行!”
景浩也骂道:“老子们打的就是股东!”
桂家旺赶紧赔笑:“不要打,不要打,我早就不是股东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话音未落,刘建亮和崔峰一人一拳早向桂家旺面部打去。
“自己人,能让尿你大一身?狗日的!”
桂家旺招架不住,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就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景浩没打着,嫌不过瘾,将桂家旺从地上揪起来。正要再打,早见他满面尘土,门牙脱落,口鼻流血,前襟染红,痛苦的呻吟中伴着哭声,连招架的勇气都没有了。景浩放了他,崔峰又将桂家旺揪起来,骂道:“狗日的,你不是股东?看看老子是谁,看清了吧?
老子们穿的,是迷彩服!老子们是保安!专管你们这些不老实的股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活够了!”
崔峰正在教训,就见一个女人跑来,喊道:“干甚哩,干甚哩?啊!”崔峰撒了手,也不再打。女人见桂家旺满面是血,赶紧抱住他,呼喊道:“家旺,家旺,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说话呀!”见没有回应,高声哭喊道:“了不得,了不得呀!出人命了!来人呀!快来人呀!救命呀!……”
登时,院前屋后呼啦啦出来一堆人,都围着桂家旺看。
“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
“谁打的,是谁打的?”
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都将目光投向三位身着迷彩服的保安。刘建亮仿佛酒醒了大半,摇摇晃晃地指着桂家旺说:“他不小心,绊、绊倒了。”
女人坐在地上,两手拍着大腿,号啕大哭:“他一辈子老实,受人欺负呀!妈呀,我的命好苦呀……”
(一一八)
推了林地,要建砖场,韦小秋动了心思。虽说自己有个猪场,不愁活干,但眼下市场疲软,猪价滑落,生意十分冷淡。他想和成宝刚合伙把办砖场的活儿揽下来,东方不亮西方亮,就把想法告诉了成宝刚。成宝刚也认为可行,但提到要跟杨明请缨,便嘟了嘴。韦小秋笑笑,说:“都是老同学,他能那么绝情?砸你的摩托是建亮拍他的马屁。给你付了修车费,说明他已经认错。”
成宝刚道:“想去你去吧。他不亲自道歉,我这辈子都不登他的门。”
韦小秋便告别成宝刚,满怀信心地去杨明家,向他提出办猪场的事。杨明得知他与成宝刚合伙,岂肯答应,数落他一通之后,连招呼也不打,把他晾在家里,自己扬长而去。
韦小秋恨得咬牙切齿,返回成宝刚家赌气地说:“下一届要不换了他,我就……”
从此,韦小秋见了杨明,低头不语。
舞台院开始拆旧楼,那里要建学校。
这个工程没有招标,施工队是窦贤引来的,直接与杨明签了合同。
大铲车拆楼已经两天,老百姓观景看了两天,杨明却没跟成宝刚和韦小秋打声招呼。
成宝刚与韦小秋觉得这不单是面子上好不好看的问题,这种独断专行的做法,已经违背了组织原则,违反了法律规定。一怒之下,成宝刚与韦小秋去商贸街复印了《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去街头张贴起来,以期唤醒村民们的民主意识。
崔峰和景浩身着迷彩服正在巡街,见他俩一边往墙上刷糨糊,一边张贴印刷品,便上前阻拦。景浩高声问:“干甚,干甚哩?又是什么‘黑帖子’?”
成宝刚道:“甚叫‘黑帖子’,你看清了再说!”
崔峰将贴好的资料撕下来,道:“村长有令,王庄村要树新风、讲文明,不许再贴‘小字报’。”
“这是‘小字报’吗?这是法律。”成宝刚说。
“法律也不行。没有村长允许,法律也不能随便贴。”崔峰说。
韦小秋问:“我们宣传法律,也得村长批准?”
“是的。”景浩非常肯定。“不经村长批准,任何人都不得在公共场所写一个字、贴一张画。”
“村长是皇帝?走开,贴份宣传材料,碍你甚事!”成宝刚又把一份材料贴上去。
“不碍事也不让你贴。”崔峰又把它撕下来。
“我就要贴。”成宝刚去抢崔峰手里的材料。
“就不让你贴。”崔峰把它撕得粉碎。
“你!……”成宝刚气得薅住崔峰的领口,崔峰也薅住了成宝刚的领口。
景浩急忙上去,抓住成宝刚的前襟:“是不是还想再开个口子?”
韦小秋见状急忙劝架:“算了算了,不贴就不贴吧,是咱个人的事?咱走,走!”
但成宝刚与崔峰、景浩怒目相视,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松手。街头村民们见这里吵架,都围过来。
又一个穿迷彩服的跑来,是刘建亮。他见状也不言语,一吹哨子招来四五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保安,见崔峰与成宝刚还在撕扯中,拨开众人,揪住成宝刚就打。
成宝刚一脚飞起,刘建亮倒退几步,跌倒在地。众保安立刻围住成宝刚,扭起他的双臂。
韦小秋料知凶多吉少,急忙求和:“算了吧,算了吧,我们不贴了。”
刘建亮哪肯罢休,在地上拣了半块砖,照着成宝刚的前额砸下去。众保安一放手,成宝刚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平身倒地。
见成宝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韦小秋害了怕,边哭边喊:“快,快救救他呀!
快点呀……”
刘建亮扔了砖头,拍掉手上的尘土,骂道:“狗日的,跟我比试,你差远了!”
骂完一挥手:“走!”领着众保安扬长而去。
(一一九)
沙宣亮的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几日茶饭不思,呕吐不断。村医说她得了感冒,乡医说她是胃溃疡。治了半个月,吃了一堆药,没有一点疗效。
送到县医院,沙宣亮给她找了卫大夫。卫大夫给他做了脑CT,指着片子说:
“你们误诊了。是脑积液。”遂递给他一张《住院证》:“首交二千。”说完便给另一位病人把脉。
沙宣宝携妻去看伯母,沙宣亮翻遍所有的口袋,只搜出200多块钱来。沙宣梅又递给他100块,仍不够住院费。沙宣亮一脸无奈,望着沙宣宝发呆。
沙宣宝只好请求卫大夫:“我们少交点行不行?随后补。”
卫大夫和蔼地笑笑,把《住院证》上的数字改成1000元,递给沙宣宝。沙宣亮仍然望着《住院证》发呆。沙宣宝知道,在城里,堂兄已没有一点办法,剩下的事该自己考虑。于是,他掏出口袋里的钱,数数不够;又让妻子凑足1000块,交了住院费。
沙大妈安排在四楼病房,当他们扶着老人夹着医院发给的被褥走进病房时,发现成宝刚也在那里。他头上缠着绷带,盖着白色的被子正在打吊针。
沙宣宝问他:“确诊了吗?”成宝刚咧着牙面肌动了动,算是回答。他妻子递给沙宣宝一张《诊断证明书》,上面写着:“闭合性颅脑损伤,颜面部皮肤裂伤。”
沙宣宝低声问成妻:“要紧吗?”
成妻苦着脸:“才出监护室,脱离危险。”
此时,沙宣梅已将被褥铺好。成妻又道:“桂家旺就躺那支床,才出院。他前头是宝刚和盛昌。这个病房换来换去,都是咱村的人。”
沙宣宝的心里一阵紧缩,有种莫名的隐痛。
连续半个月,沙宣宝每天跑医院。但伯母没有好转,反而出现了昏迷。这种情况令卫大夫手足无措。当3000元住院费花光了的时候,卫大夫把沙宣亮叫到办公室,对他说:“能用的药都用了,我已经尽力。建议你们转院,到上面看看。”
孙秋凤听了,在楼道里就跟沙宣宝哭起来:“卖猪的钱、卖菜的钱、粜粮食的钱,我都给了你哥,家里已经掏空了。就那个老人,你们看着办吧。要是转院,我就只有卖房子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