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沧海在藏慕峰困守了三十余年,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磨砺掉了傲视天下唯我独尊的性情,如今大有云淡风轻平和淡泊的气象,曾经的枭雄霸气在沧海桑田中收藏于心底,轻易不会再露峥嵘。他瞧着寒枭,脸上始终带着不易捉摸却从容温和的微笑,道:“久居此间,无事可做,只能写写大字,打发时日。如此行径,却教世人耻笑老夫不复当年模样了。”
寒枭的目光依旧在他的大字上流连,脸上也慢慢地溢出难以捉摸的笑意,霍沧海捕捉到了他脸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深意存焉的笑意,便对寒枭的心思了然于胸了,悠然道:“阁下对老夫的拙字有何看法,不妨直言不讳相告。”寒枭却没有应答,随手拿起那管狼毫,在霍沧海所书的诗句间从容落笔,霍沧海一见寒枭所落的墨迹,心中微微一惊。原来,寒枭在霍沧海所书的诗句的每一个字上都添了一笔。寒枭所添的一笔与霍沧海的大字勾连交汇,那幅纸上登时之间便风云积聚,每一个字都灵动起来,恍恍惚惚,竟是一套掌法。
辛夫人一眼望过去,只见每一个字和寒枭所添的一笔翩然舞动,如长河千里奔流,似飞云自九天而降,浑然成为一体,每一个字便是一招掌法,这几句诗就成了一套夺天地造化精奥无穷的掌法。辛夫人本就是天赋异禀的奇才,看过之后,身形飘动,如同明月清风,好似飞花烟雨,竟将这套掌法演练出来。
霍沧海抚掌大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期老夫的知己竟然是阁下。”寒枭道:“霍老前辈天纵奇才,武功早已经是登堂入室,臻于化境,无意之中却能够参悟出无上的武功,在下佩服。”霍沧海经此一事,便知眼前这个少年也是不世出的英才,笑问道:“方才这一套掌法,由内子耍来,让人心驰神往,目眩神摇,微不足者,乃是内子的恢宏阔大之气不够,使这套掌法未能现出汪洋恣肆吞天徹地之势。”寒枭闻弦歌而知雅意,轻笑一声道:“且让在下耍一耍。不过此间却嫌不够开阔通豁。”
霍沧海瞧了瞧辛夫人,道:“老夫得遇此子,也算得上平生的幸事。你不妨随着我们到峰巅去,也开开眼界。”辛夫人盈盈一笑,道:“既然你有此雅兴,我当然陪着你们。”霍沧海注视着寒枭,道:“小朋友,咱们到峰巅去,那里足以使阁下大显身手。”随之纵声长啸,并且高声道:“骄阳尊者,老朋友,老夫要到峰巅一行,请你万勿见怪。”
回身对辛夫人道:“且将老夫的琴棋与笔墨一并带到峰巅。”说罢,闲庭信步般来到门户前,轻轻击掌,门户大开,身如轻烟,渺然无踪。寒枭听闻他吩咐要携带琴棋和笔墨,自知霍沧海还有悠悠心事欲与自己宣泄,便放目找寻,见金玉床榻下,横放着一张古琴,琴边便是一副围棋,也不向辛夫人询问,自将琴棋携在身上施施然走出门户。
北维天诸人此时犹在地洞里徘徊,突见门户大开,霍沧海身影一闪即逝,随之寒枭走出来,便随着他们也向峰巅集聚而去。出了地洞,却见霍沧海背负着双手,屹立在双指峰下,仰面看着沉沉如死的夜空。霍沧海三十余年未曾再见过天日,今夜出来,夜风吹面,层云过腰,一时之间,心胸开张,不禁发出一声长啸,直激得夜空微颤,风云翻卷。
待寒枭踏上峰巅,霍沧海笑道:“峰巅之上甚为开阔,小朋友不妨将方才的那套掌法耍一耍,也叫这一干人等知道天外有天。”寒枭躬身道:“在下献丑了。”拿眼睛去找寻寒鴂,寒鴂看到了寒枭的眼神,心头雪然,虽然无语,却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然心知肚明。寒枭的用心乃在叫寒鴂悉心领悟自己所耍的掌法。宁横江和詹子云此时燃起了两堆篝火,顷刻间火光照天,形同白昼。
寒枭提聚内力,双掌倏忽间推出,身如云龙纵横天地,掌影变幻好像沧海横流,一招一式,水银匝地一般施展开来,却与辛夫人所耍的大不相同。第一句东临碣石,一字一招,挥洒之间,风起云扬,浑如雪浪惊空,随之便是以观沧海,也是四式,却如同海水恣肆推举,收天地于其中,纳日月于其里,第三句水何澹澹,第四句山岛耸峙,联翩使出,变化无穷,掌风呼啸,真个是掌底走风雷,招招见乾坤。
寒鴂只看得心旌摇荡,奇经八脉都隐隐生风,一招一式化入心底。寒枭将一套掌法演练出来,收住招式,一身雪衣犹自鼓荡不绝。霍沧海击节称叹,北维天等人目瞪口呆。霍沧海待寒枭走近,道:“小朋友天赋异禀,悟性极高,这一套掌法竟如同为你度身而作。只是有一桩事情,老夫还要请小朋友费心。”寒枭问道:“霍老前辈可是说这套掌法应取个什么名字?”霍沧海道:“正是。”寒枭道:“霍老前辈名讳中有沧海二字,而这套掌法又由魏武的以观沧海的诗句演化而成,在下以为可取名为沧海神掌十六式。”辛夫人赞道:“妙绝,妙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