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微冷地扫过这些各色的女子,竟是很快的时间,这二十个女人就扫了一圈。
这些女子看上去虽然年轻耐看,然离姿色出众差了远。大将军要寻的人绝非这类。
那将军似乎很不悦,转身就走,待去了外头才对身边的属下说:“回头对那林孝南说,别再圈养女人了,若他想纳妾,只要她们心甘情愿,本将军便当没看见;但这军营后勤供给不是善堂,将士们前线还吃不饱!”
话音刚落,有一人前来,恰是那将军点名的林孝南,看衣着也是名将军,只是那相貌有几分滑稽。
“哎……你李将军怎么回事,在我这儿动不动就发火?了不起是吧?我林孝南不去前线,可也都是得了征虏将军的指示。”
“是么?这来来回回是第几批了?毫无成效。大将军虽说暗中寻人,却也不是这般大街上随便抓些流民充数。若传出去,还以为朝廷的将士强抢民女!”
“李将军,你可不能信口乱说啊!我们这可是好生供着她们吃喝!别人尚没说什么,反倒是我们自己人先泼脏水!大不了,这些人全放了!”
“有没有你林孝南最清楚,军中不得带女眷,你在这镇上却养了外房有没有?!”
妤姝听见外头两个人在那吵吵嚷嚷一片。心想,这会儿正是个趁乱离去的机会。
*
正是黄昏时侯,妤姝趁着用饭的当口跑了出来。她还是那身脏乱衣服,跌跌撞撞并不知道往何处去,只顾着往远处逃。
待走了一夜,妤姝也不知道这是何地,浑身被露水打湿,只觉得浑身发冷,脚腕也痛得木了。实在是累得走不下去,便就近倚在一棵树旁,浑浑噩噩中,不只是睡了还是昏着。
迷糊中,她觉得很冷,她不停地瑟缩,瑟缩,希望能找一个暖的怀抱。睡梦中,她似乎感觉出有人给她裹了件衣服一般,然后被人抱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再也不记得了。
妤姝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
她听见有人细细的说话声,有一股淡淡的汤药味萦绕着口鼻。
她缓缓睁开眼,有些刺眼,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投映在床帏上,斑驳细碎的光影,让她一时以为还在梦中。
酥枕软榻,蓝绮逶迤,鲛绡帐暖。这是一间华丽精致的房间。
妤姝缓缓坐起,方觉出这脚腕已经被包扎过,不似从前那般痛,身上一身浅色睡服,这里到底是何地?
这时候,有女子进来,见她醒来,方柔声细语,笑道:“夫人醒来了。”
唤她夫人?这一路来,还是第一次。
妤姝有些参悟,“这里是?”
“这里是安城的驻地,奴婢奉安东大将军之命侍奉夫人。”
安东大将军?莫非是楚焓?
那侍女端过榻前的那碗药,搅了搅,吹了一下,“这药正巧喝,夫人不若此时喝了为好。”
“我怎么了?睡了多久?”
“夫人到这儿的时候,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当时大将军和医者皆在此,急得团团转。还好,喂了药后夫人挺了过来,烧退了,大将军才离开此处。”
原来是楚焓救得自己。至于这期间的曲折,她亦不想多知道。
好久不见安国公楚焓。如今再见,她倒不知如何面对。
卫国亡于楚国,楚王是自己的仇敌,那么楚王的兄弟,自然也不会是朋友。当初自己刺杀楚煜,楚焓不会不知晓,今天却还是救了她。
她的腿尚有些一瘸一拐,却试探着下地了,院外正冲着青山,视野十分开阔。
这里是越地安城,群山连绵起伏,虽迫近中秋,仍是千山一碧,茂林葱郁。一早一晚云雾缭绕,变幻着看不透的云岚风轻。
妤姝不由地想起了当年与楚煜去往吴越的山庄,山峦、溪泉、花海,还有那两只红妆白头的粟鸢。在那里,他曾对她说:就这样与我好好的一生吧。
好好的一生,终究不过是句话而已。
早晨,园中有群鸟儿被惊起四飞。有人而来。
妤姝蓦然回首,见那紫藤架下,走过来一人,伟岸的身躯未着铠甲,深蓝劲袍仿若量体裁衣,衬着他一张高冷俊朗的脸。
他忽而一笑,如阳光一般耀眼。仿若仍是记忆中的少年严初。
“妤姝——”楚焓声音舒朗,笑意而来。
想象不出他大将军的威严,却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的气息。越发像他的兄长了。
妤姝不知道如何称呼,顿了顿,方才唤了声:“严初。”
“你可是让我好一顿寻找。”他走了过来,看向她,“自入夏,得知你可能来吴地的消息,一直到了现在,三个月,不错,总算是寻到了。”
妤姝没有接话,只福了福了身子,“多谢大将军相救。”
楚焓望着她消瘦的下巴,有说不出的感觉。“不要谢我,本将军也不过是受人所托。”
受人之托。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面上的笑容微收,妤姝愈发沉默。
良久,楚焓看那一头有侍女而来,似乎拿着披风,他瞧了瞧她单薄的身影,才道:“妤姝,早上虽然舒爽,却也秋寒渐起,先回阁中吧。”
妤姝点了头,二人一起而回。楚焓走至那侍女身旁,微一侧头,那侍女便给她披上了披风。
阁中,妤姝坐定,楚焓命人上了茶点,这早膳尚在准备中。
妤姝刚喝了药膳,这会儿见上来了楚宫里常喜欢的几样点心。她伸手捏了一个入口。
依旧是从前的绿豆糕,却全然没了味道。
她咽不下去,方喝了口水,才不至于噎着自己。只是到底还被水呛得咳嗽了一阵。
她的脸有些发红,不好意思道:“越发让大将军见笑了。”
楚焓颔首一笑,笑面分明如春风一般,带着些许的不忍。“你病着,倒还以为是曾经的自己么?”
“是啊。越发无用,老了。”她自己讥笑。
楚焓终忍不住嗤笑一句,“我记得姝儿小我近一岁。我尚且年轻,姝儿谈何老矣。”
按照樊妤姝的年纪,她应当不足二十,而公主已二十有三。
“大约是心态所致吧。将军是宝剑锋从磨砺出,而妤姝只觉着,红颜易老,韶华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