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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魅心摄魂(18)

百里九歌压低了声音愤怒的嗤道,接着回身冲到龙榻边,对上百里红绡惶恐呆痴的眼神,这一瞬被她眸底深深的绝望所震动,只觉得一颗心要是破了个口子,有酸楚的滋味在不断的涌入,腐蚀着满腔心窝。

她连忙扶住百里红绡,道:“大姐,是我,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啊,我送你出宫,送你去孟复的家里!”

“孟复”两字宛如是尖锐的电流,蓦地窜入了百里红绡全身,击打着身体内的每一寸经脉。她痴痴的望着百里九歌,泪水从瞳孔的深处滚落,“三妹妹,我……我……”

“好了别说了!”百里九歌忙打断她未出口的话,“这破屋子哪里是谈话的地方,得赶紧走。”她将百里红绡拉了起来,嘱咐道:“待会儿我带着你出去,你跟紧我,千万别发出声音,要是被人察觉了就麻烦了。”

百里红绡这才意识到情形,心底惊惧,忙道:“三妹妹,我不能连累了你,万一要真是害得你被禁卫军抓住,那怎么行……你将我送回月合宫便好。”

百里九歌嗤道:“你说什么傻话,还以为忍让便可以换得太平么?像墨漓那样能忍的我已经很看不过去了,你怎比他还过火!”

一手拉了百里红绡过来,定定道:“大姐,不管怎么说,既然你喜欢孟复,那就该拼尽全力冲出去,到他家去问他愿不愿带你私奔!要是他愿意,你们便赶紧走得越远越好,要是他放不下功名利禄放不下忠君报国,那至少你也争取了不是?将来不后悔就行!”

紧紧握住百里红绡的手,拉着她朝着殿门口走去。

为了安抚百里红绡的情绪,百里九歌回眸给了她一道安心的眼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接着缓缓推开了殿门,探出半个脑袋查看外面的情况。

无人来往,看似并无异状。

遂朝着身后招招手,要百里红绡跟好。

两人就这般遁出了寝殿,贴着院墙的墙根,在花木的掩映下小心的移动,准备从院落的后门溜出去,再抄小路往冷宫那边走,找棵大树翻出宫去。

在院中小心的迂回,躲开了几个婢女,一切都在百里九歌的预料之中。

可谁知,就在即将抵达院落后门的时候,迎面居然碰上了那位大内总管。

“啊?你们——”大内总管脸色一变,指着百里九歌。

正要喊人之际,一枚白色羽毛射中他的睡穴,整个人翻着白眼朝后仰倒下去。

百里九歌刚想为有惊无险而松一口气,却不想这大内总管的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没进来,这一见状,那几人赶紧使出浑身的力道大叫起来。

“来人呐,有人擅闯皇上寝殿!”

“有贼人劫持云嫔娘娘!”

“来人,快来人啊!”

尖啸的声音顿时划破皇宫的肃杀,引得乌鹊惊飞,那粗噶刺耳的鸣叫宛如钝凿子般凿在百里九歌心头,惊得她变了脸色。

只得出手将这几个小太监也弄晕,赶紧拉着已经骇然呆立的百里红绡,拼了命的奔出院落!

这一出去,便察觉外头已然被惊动,喊叫声、脚步声此起彼伏,在每一处宫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叠响,如一座看不见的围城在逐渐的将两人围困,越缩越小,越来越逼仄。兵器的震动声响也如浪头般从四面八方朝两人急速涌来!

失魂落魄的百里红绡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机械的被百里九歌拖着奔跑,甚至被拖着立地而起,纵横在树梢之间。

因带着一人,百里九歌施展轻功体力不支,强忍着劳累和吃力的感觉,咬紧了牙关带着百里红绡一路飞驰。

可是,通往冷宫那边的小路竟然被堵死了。百里九歌只得临时转了方向,朝着皇宫侧门飞掠而去。

渐渐的,高耸的侧门浮现入眼,眼前遮挡视线的花木都已纷纷退开,呈现出宽阔的驰道。

百里九歌将牙关咬得更紧,拼着浑身的力气加速。

只要再朝前飞一点!只要再飞一点,就可以踩着高塔翻过侧门出去了!

可是,就在这时,地震般的脚步声轰然而至。

大批大批的禁卫军从两翼杀入,以惊人的速度封死了百里九歌的前方和左右。

为首的禁卫军长喊道:“大胆贼人,还不放了云嫔娘娘束手就擒!否则我等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扬手一挥,三面的禁卫军将士齐齐拉开了弓箭,密密麻麻的黑点直指百里九歌。

她一只手好紧紧握着百里红绡的手,交握的细致肌肤间是一层黏腻的冷汗,如刀刃摩擦着两人的手心。

百里九歌眯眼,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恐惧。听着愈加剧烈而急促的心跳,她深深吸了口气,纵声恐吓:“你们若是敢射箭伤到云嫔娘娘,我看你们要如何向昭宜帝交差。还不赶紧让开道路容我过去,否则我让你们娘娘人头落地!”

那禁卫军长一窒,不着意捏紧了手中的剑柄,沉默下来。

这短暂的鸦雀无声,却长的像是几十载岁月,死寂沉重的碾轧过百里九歌紧张的内心,仿佛心口因不堪重负而被压出鲜血。

蓦地,那禁卫军长做了个手势,只见全军将士丢了弓箭,却还不等百里九歌松一口气,便又齐齐拔出佩剑来。

一片压迫中,禁卫军长的声音充满杀意:“勿伤云嫔娘娘,众军强攻,若是不能活捉贼人,可就地斩杀!”

这一刻百里九歌再也无法控制的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最坏的结果竟然发生了。难道那禁卫军长是看出了自己根本不会伤害红绡吗?竟然下这种命令!敌人这般一拥而上,凭自己势单力薄还要顾着红绡,要如何才能冲破包围?

难道今日真要栽在这个鬼地方吗?

眉头一紧,百里九歌瞬间在心底打定决心——今日她就是拼了半条命去,也要将红绡安全送出宫,谁也别想拦住她!

禁卫军们持剑而上。

这一刻,百里九歌一手勾过百里红绡的腰,另一手衔起大把白色羽毛,电光火石间出手,直攻三面敌人。

被羽毛击中睡穴之人瞬间倒地,后面的人却如排山倒海般涌上,锃亮的佩剑镀上寒月的冷光,那颜色像极了百里九歌此刻瞳心的那抹色泽。

她霍然带着百里红绡腾空低起,无数白色羽毛自袖中飞出,化作一场凛冽的暴雪,朝着三面敌人席卷而去。强大的内力如风,刮着飞羽似刃,凡被羽毛伤到之人,皆被阻止了攻势,难以再攻。

百里九歌踏着羽毛低飞,一边控制内力,以羽为刃,不断攻击,低吼着破开重重刀光剑影,艰难的在这人山人海的包围中杀出一条窄细的血路!

被她紧紧抱着的百里红绡,一张脸上已是毫无血色,望着敌人冰寒的面孔和冰寒的剑,再看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百里九歌……百里红绡的心揪成了一团,这一刻甚至想推开百里九歌,不想再让她被自己连累!

察觉到百里红绡的犹疑,百里九歌心中一恼,放声嗤道:“我说过今晚必带你出去,你若是还这般息事宁人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不如我直接将你杀了,带你的尸体去见那人!”

百里红绡通体一颤,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的模糊了视野,掉落满裙。自己的胆小怕事,自己的息事宁人,她又怎会不知道!她也怨自己恨自己,可弱小的她又能凭借什么像三妹妹那样率性妄为!到头来反是自己一直在给她添麻烦……

就在两人失神的这瞬间,一支剑猛然刺了过来!

百里九歌大惊,连忙推了百里红绡一起闪避过去,只见一缕发丝被削断,从百里九歌的眼前飘飞,不知是谁的。来不及倒吸凉气,身体却是无法控制的向一旁栽倒,百里九歌狠狠踢地而起,改变方向,抱着百里红绡连转了三圈才稳住身形。

一抬眼,惊见一柄剑就高高扬起在自己的脑袋顶!

这一刻心跳蓦地停拍,身躯禁不住痉/挛似的抽动。

心底,有个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叫着——

完了——!

眼看那寒锃锃的剑劈了下来,这一瞬间的窒息牵动浑身的血液冰凉麻木,百里九歌瞪大了眼,几乎是大脑半空白的看着死亡降临。

可就在同时,空气中似出现了什么细微的破风声,银光一闪刺花了眼,周围好像多了许多……线?!

“哇呀!”举剑的禁卫军将士竟忽然摔倒在地,连带着剑也落了地,发出哐当一声。

只一转瞬,同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众将士身上。人们不知是怎么了,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呼喊着摔倒,趴的趴仰的仰,一人摔倒了还连带着撞倒好几个人。方才还杀气腾腾的浩荡军队,这会儿却成了这哭笑不得的场面。

百里九歌刚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甫一找回神智便见到此种光景,不由怔愣。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和刚才自己看见的线有关?

再定睛一瞅,大为震惊。

但见自己周围不知何时竟出现了无数银色的细线,不断在禁卫军将士之间交错变换,令他们防不胜防,一个个的全都被绊倒在地!

此刻月色皎洁,月光如霜般照着那些细线,那银亮的色泽明明暗暗,明处近乎刺目,密密麻麻的宛如一张天罗地网。

百里九歌恍然大惊。

命凝十线!

这分明是昙花谷的绝技,命凝十线!

是谁,谁在暗中助她?

难道是子祈?!

下意识的甩头环顾四周,却是宫墙瓦舍,疏影横斜,根本找不见子祈灵活纤小的身影。

这也太奇怪了!按照子祈的作风,根本不会暗中出手,而是应该直接杀上来吧!

可是眼下情况紧急,百里九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挟了百里红绡腾空而起,踩了几个禁卫将士的身子借力飞出,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如流星般投入宫门外的无尽夜色……

夜色浓重如墨。

一地的禁卫军将士摔得浑身酸痛,莫名的哗然惊异,想知道方才到底是哪里出现的银色细线将他们绊倒,可此时再四处环顾时,竟是见不到丝毫细线的影。

高高的夜空中,银亮亮的细线悄然划过,似蛛丝般朝着宫中的一处塔楼顶飞去。

那座塔楼,便是全朝都最高的“折月楼”。

就在十九层至高之处,重檐之间的雕凤柱头畔,斜倚着柱子的少年懒洋洋的晃动着五根手指,指缝间飞入绵绵密密的银线,服帖的滑入他的袖中,渐渐的被尽数收起。

如千尺桃花潭水般的眸中映着月光,略带几分游戏人间的笑意,俯瞰侧宫门的那片狼藉。望着望着,慵懒的抱起肘来,唇角扬起了懒洋洋的笑意。

“就这么直接把人劫出宫去,还将昭宜帝给踢昏了,九歌的作风实在让人吃惊呢。”

边说,边移了视线,投向身旁那立在琉璃瓦上的人,随意笑问:“你来猜猜,九歌这是要把她的姐姐带去哪里呢?墨漓?”

墨漓不语,平静无澜的面庞上落满皎洁的月光,凉如水色,清清浅浅,一如他那幽月落花般的眸子,浅淡的恰似山泉清溪,却被夜色笼罩,看不清水底的流光暗涌。

那一轮霜白的月,就浮在他的身后,逆光氤氲出一片幻梦般的清辉,随着轻缓夜风在他鹤氅上温柔起伏,那朵朵昙花宛如夜雪,纷飞不绝。

他蓦地轻语:“是去见白日里的那位孟将军了。”

“哦?”容微君饶有兴致的笑笑,手指慵懒的抬起,绕起一段细线,笑着凝视。

夜风徐缓,吹来几瓣垂丝海棠,那娇嫩的粉色仿佛一戳就碎。

随风而来的,还有一支白色的羽毛,那般的洁白,令月光都黯然失色。

墨漓眼神微闪,却是不疾不徐的抬手,将飘到身边的白色羽毛衔在指间,仔细的看着。眼神,忽然之间竟沉了下去,眼底异芒闪动,再开口时,清清淡淡之间竟多了几丝果决。

“御影。”他低唤。

一道影子倏地出现,鬼魅般的落在墨漓身旁。

白色的羽毛被递到御影手中,墨漓面无表情道:“仔细看,这是不是昆仑山中凤凰的羽毛。”

御影脸色一凝。

墨漓凝眸,缓缓说道:“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为凤,雌为凰,生于昆仑山,甚是罕见,有金赤黑白四色……”沉吟了半晌,眸中锋锐之意陡现,道:“你去查清楚,这是否是昆山雪凰的羽毛。”

御影点头,从墨漓的手中接过了羽毛,正准备离去之际,却被一道细细的银线捆住了袖口。

顺着线看过去,只见线的另一头绕在容微君手指上,他眉眼含笑,懒洋洋道:“查什么查啊,既然心里都有数了,还查它干什么,难道就非得把九歌查得透透彻彻你才肯安心吗?明明都已经相信她了,却还不让她有点自己的秘密。墨漓,你这人,怎么就这么难摆平呢?”

幽月般的眸底锋芒乍现,这一刻竟似一把隐藏多年的宝剑乍出剑锦,一股极致的锋锐瞬间划破夜色清风,直钉入容微君的身躯。

他努努嘴,别扭扭的笑问:“干什么这么看我?”

墨漓眼神再沉,一字一字,清晰说道:“容子谦,你有事瞒我。”

容微君眯着的眼猛然睁大,转瞬又笑嘻嘻的打起了哈哈:“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不过是替九歌打抱不平说你两句罢了,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偏偏喜欢你这个冷情的,白可惜了一个大好的姑娘竟是要飞蛾扑火。”

说完还摆摆袖子,乐哈哈的望月亮去了,却没想到衣服里有个东西却不安分的开始乱爬,硬是从他的衣襟钻了出来,像个围脖一样挂在了他颈子上。

容微君失笑,伸手去拽那乳黄色毛茸茸的东西,却拽不下来,只得笑道:“闪闪,你跑出来干嘛。”

那挂在他脖子上的正是一只乳黄色雪貂,两只贼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容微君,接着很鄙视的抬起爪子指了指墨漓,俨然是要跟着主人一个鼻孔出气,指责墨漓的不是了。

见多了个支持者,容微君笑得灿烂如花:“墨漓,你看见了吧,连闪闪都看不过去了。”

墨漓不置可否,转眸向御影,依旧道:“去查。”挥退了御影,再望着无边月色,浅浅对容微君说道:“时候不早了,子谦,你回右相府去吧。”

“那你呢?”容微君一边拍着闪闪,一边问。

墨漓不语,在一阵夜风之中安然伫立,鹤氅上昙花似雪,荼白色的衣袂轻扬。

此刻,下方的禁卫军将士们终于整顿好了,正等着将领发号施令时,忽听得有人喊道:“快看!折月楼的楼顶上……好像有人!”

众将士讶异,纷纷看去,这一刻只看见皎白的明月挂在折月楼之后,亮的逼人。而那楼顶上像是……像是真的有两个人影!

这不可能!众人的心中在这一瞬几乎都是一样的想法。折月楼那样高,下方又有守卫,怎么可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上到那么高的楼顶去?

不禁的纷纷揉了揉眼睛,陆陆续续的仰头再看——

却只看见明月楼高,孤独伫立,楼顶上再不见那两道身影了……

夜深人静,天色浓重如醇酒。

百里九歌带着百里红绡飞速的纵横在几乎无人的大街上,万家灯火已熄作阑珊之状,残残的散落在朝都的街巷。

一片寂静中,巷道里更夫的打锣声格外响亮。

百里九歌破风疾走,生怕后头的禁卫军追来,丝毫不敢放慢速度,疲惫的感觉在从浑身的每一处经络涌上,肺里的空气似乎已经严重不足,可她却坚定着朝前飞驰,使出所有的定力支撑。

终于在穿越无数街巷后达到了孟复的府邸,落地的这一刻双腿软的像是骨头已经瘫了,百里九歌差一点扑倒在地。

百里红绡连忙撑住了她,带着哭腔嘤咛:“三妹妹,你为何这样拼死拼活的为我,我……我不值得你如此……”

“有什么不值得的?”百里九歌气喘吁吁的直起身子,双腿像是灌了石头般,每走一步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仍是笑得坦率真诚:“你是我姐姐,又从来不参与栽害我,何况我既然能救你出来,为什么不试上一试?!”

如是说着,脑中不由的想起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出现的命凝十线……那人到底是不是子祈?

如不亲自找子祈确认,想再多也是无用,百里九歌索性摇摇头不想了,拉着百里红绡在院墙外找了棵树,借力翻入府中。

此刻府内灯火通明,两人一落入院子里就看见亮堂堂的屋中有个人影在踱来踱去,那轮廓映在窗纸上,黑沉沉的压迫人心。

百里红绡蓦地痴怔,眼中泪光闪烁,痴痴唤着:“孟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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