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学期到了，学校安排钟馨负责烹饪班的面点课教学。方老师对钟馨说：“上学
期你不是聘过面点课吗？为什么上次不让上，现在又让上了呢？”
“不知道。”
“听说组长跑到菜地找你？”
“是。”
“哇，好大的面子啊。”
“我也是难以置信。”
说起那事，那真有得一说了。自从钟馨拒绝签署那份不平等的合约之后，高科
长彻底把钟馨打入冷宫。原本希望高科长回到科里上班就能改善自己处境的钟馨，
再次梦碎了。可这次副理事为什么跑到地里找她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学校的教
学——面点课始终搞不起来，贾老师使出浑身解数也拿不出拳头产品；即时再增加
外聘老师也没用，如果再拖下去，明年这个专业就会面临被关停的窘境。所以，即
使不甘心，学校也只能开放让钟馨接管，因为学校了解钟馨的性格，她有那种不干
就不干，一干就不罢休、全力以赴的闯劲。为了学校的生存，新校长提议让钟馨出任，
这也就促使副科长到地里找钟馨了。
“到底为什么呀？”
“不知道。”
“肯定有原因，不然她不会跑到菜地求你。她是谁呀，哼，她如此屈尊肯定有
什么不得已的内幕。”
“因为上次落聘之后，我已死了心了，聘不聘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这
次竞聘我就没填面点课，决定放弃了。没想到，那天我在菜地里劳动，她居然跑到
菜地找我，动员我竞聘面点课。”
“是否受宠若惊啊？”
“不，绝对没有。”
“真不可思议，是不是新校长的缘故呀，否则就她那高傲的个性会主动找你，
让你上课才怪。”
其实，新校长虽然作风正派，但毕竟初来乍到，对学校的小集团他是有劲使不上、
难于施展拳脚的，原来指望他的到来能扭转乾坤就不现实。至于他为什么让钟馨接
管面点课，原因是多样的，主要还是学校方面。并不是高科长向钟馨让步，徐校长
的斡旋多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不然就高科长与钟馨的矛盾之深，他绝对不会向
钟馨低头，钟馨也不敢奢望她能够重新接管面点课。
钟馨解释：“她说，上次有特殊原因，都是因为她不能做主，这次教学安排她有
权决定。”
“所以想到你了？”
“其实，不是什么特殊原因，那都是高科长反对，他现在对我很恼火，所以才
故意不给我上的。”
“怪不得他火速派贾老师去培训了。”
“没错，他就是指望贾老师挑大梁，把我彻底边缘化。”
“可惜贾老师不争气。学生对她上的面点课很有意见：原料原理一知半解，操作
时做什么都不成，包子的皮发不了，酥饼也不酥脆，月饼硬得啃不动，油条炸不了，
算什么面点老师。”
“油条很难炸，许多老师傅都不敢炸油条。别看街头摊贩炸油条好像很容易，
其实，那是因为用了一些添加剂。我们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添加剂，也许有害也说
不准。如果按课本上的配方，用矾碱盐作膨松剂炸油条的话，需要有很高的技术功
底才行。不然，休想把油条炸出来。”
“不管怎么说，身为面点老师连油条都炸不出来，谁信你呢？”
“倒也是，油条难炸。作为面点老师，做不出来也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钟
馨颇为感叹，面点老师的压力也不小啊。
方老师兴奋地说：“这个学期就看你的了。”
“看就看，反正我没有如来佛神通广大，也不是孙悟空，拔根毛就能变出个猴子，
难道，油条炸不了就罢免我不成？”
“不会的，现在学校里有几个烹饪老师？这些年烹饪班一直没起步，年年都是
这样子，不管红案还是白案，没有一种能拿出手的，临时请的面点老师都没执教资格，
只会包饺子、做包子、烙饼、炸麻花，这都是北方面食，南方人不喜欢。”
“上学期定级的时候，烹饪班只有百分之六十的人过中级所以，这次就看你的
了。”
“有什么好看的，既然过去一直不信任我，难道现在让我马上翻个个儿？”钟馨
很淡定地回答。
“也不是啦。她怎么说的？”
钟馨坦率地说：“我说，我虽然过去有食品加工的经验，但离开那一行也有十几
年了，很多配方和技巧都忘了。我让她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边做边学习，这样才能
把过去的技术捡回来，否则，我不敢接。”
“她同意了没有？”
“当然，如果不同意，我也不敢接。”
方老师不以为然地说：“为什么不敢接？有的老师自己也不是这门专业，还不是
接到手上。你呀，怕什么！”
“别人我不知道，我绝不做对不起学生的事。不熟悉专业还给学生上课，不是
害了学生吗？”
“人家才不管呢，为了挣钱，什么事情不能做啊。有人没学过会计，也做会计了，
凭关系，还不是照样上？我是会计师，还做过十几年的会计工作，参加过全国的会
计考试，拥有中级证书，带的大专班考试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么高的及格率学校
从来没有。可看看，还不是一样被撇开。现在的老师各自为政，自己顾自己，一盘
散沙样儿，学生对此意见很大，科长也不重视，只要学生不闹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人一本教案用了几年不换，上课也马马虎虎，
应付了事。刚调来学校的时候，我对教学多么热爱，兢兢业业上好每一节课，晚上
回家还备课，写教案，天天累得半死，可我没一句怨言，因为我爱这个职业。自从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我的热情渐渐淡了。”
钟馨深有同感地说：“我也是。刚来面试的时候，曾对老校长保证，愿在这个学
校终止我的职业生涯，愿为教学尽我一切的努力。我是这样说的，也努力了。还没
有来学校之前，我对老师是多么信赖，每次去开家长会，班主任说什么我总是洗耳
恭听，言听计从，把老师的话当圣旨，真好笑。”
“班主任说我儿子贪玩，学习不认真，我回来就骂，现在想起来，觉得对不起
儿子，难道只有死抱书本才算好学生吗？”
“这就是我们的教育现状，学校除了分数还是分数，学生成了分数狂。考试的
时候老师少打一分，家长就会责怪自己的孩子，学生也找老师理论。唉，这样下去，
不知道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是噢，年年有那么多学生参加高考，年年有那么多考生落榜，家长又有什么
办法？只能督促自己的孩子多看书多学习，还生怕高考的时候考试分数不够高。不
过这对你没什么影响。”
“看你说的，为什么对我没影响？”
方老师真诚地说：“你儿子学习成绩一直那么好，又能弹一手好钢琴，这么优秀
你还愁什么呢？”
“成绩好不等于优秀。”
“关键在于，你儿子不仅仅学习成绩好，还能弹一手好钢琴啊，品学兼优，德
智体全面发展，啧啧。”
“算了，别说这个了，说说你的转正问题吧。”
方老师语调一转：“唉，难呐。”
“你找过校长了吗？”
“我试过和他谈了，可那天他有事，没能详细谈。”
“不要紧，找时间再去找他谈。只有他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突然，一个念头涌
上钟馨心头，钟馨说，“你应该给他写封信，把你的情况以及事情的发展全告诉他，
我看他人挺正直的，他会帮你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要转正，必须得靠校长。现在是个机会，假设再换一个校长，
你的转正问题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可怎么落笔呢？”
“开门见山，不用累赘，废话少说，直截了当。”
“我的意思是开头怎么写。”
“这样吧，我帮你起个头。”
“真的？”
“嗯。”
“谢谢你啊。”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
说干就干，钟馨雷厉风行，回到宿舍提笔就写。说是帮助起头，可钟馨一拿起
笔就放不下了，她思如泉涌，热血沸腾，心中充满了斗志。刷刷刷地，洋洋洒洒，
一支笔犹如脱缰之马，一气呵成，不到半小时就写了满满三页纸。她把稿子重新看
了一遍，去掉一些多余的句子，改了个别错别字，她很惊讶自己的本领，居然能把
方老师的事详细叙述得如此透彻和感人，其中还嵌入不少形容词和感叹号，提高了
生动性、增强了感染力。钟馨被自己写的文章感动了，她的鼻子发酸，为方老师的
遭遇鸣不平，也为自己的义举自豪，她就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她就是要控诉这个
不公平的学校，而且，这事也展现了她的写作才华。
这时候的钟馨，已经具备写小说的能力了。素材就是她的生活阅历，只因学校
又给她分配新的教学任务，所以，她只能暂时压下动笔的冲动，全力以赴备课，力
争完成教学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