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剑眉星眸的中年男人,拿着剑,走了过来。他看见绿衣女子,眉眼柔和了些,“雯雯,怎么了?”九卿呆呆的望着这个男人,暗道:难道这个就是父亲?
女子蹙眉,心疼地抱着九卿不说话,也不看他。似乎在无声的指责他:都怪你,要不是你,卿儿哪儿会哭得这么伤心。
男人没有说话,的确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对不起雯雯,瞥见一旁站着的两个人,心中的不快总算有地方宣泄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滚!”
姑娘没有动,眼底的倔强像寒日里的冰凌。男人的怒意愈盛,字字冰霜,“还不快滚?”佟姨娘低着头,拉着那个姑娘朝着男人拜了一拜,顺从的退了下去。
男人这才撑着笑脸,讨好的看向女子:“雯雯,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我这就去罚他们。”
女子这才转过身来,抱着九卿,幽怨地盯着男人:“孟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这么,又是什么事儿啊?”魅惑的眉眼盈盈欲滴,声音里揉碎了说不出的苦楚。
男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是公仪家唯一的男丁,有责任为这个家族开枝散叶,不管那年老夫人做了什么,他都不能拒绝。半晌,涩涩的声音,“雯雯,对不起。”
地面晕开了一朵墨色的花,在孤独中瑟瑟开放,一人盛开,一人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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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书院)
“这长安书院就是气派,瞧瞧这派头,就是不一样。”“可不是,这上头的牌匾可是御笔亲题的呢,你说有多少书院能有这样的福气?整个长安城也就这么一座罢了。”“啧啧……”走过两个路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九卿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抱着,走进了朱红色的大门。门上方,一块巨大的牌匾:长安书院,字凌厉得似乎要破板而出,一笔一划,皆是贵气。门内,一棵百年古树,枝叶繁茂,苍翠的绿意像要滴落下来。小道边,整整齐齐的围栏上,爬着不知名的藤蔓,在一片绿意里,偶尔探出一朵墨黑的小花。小道边排列整齐的种着一株株草药。萋萋清香,幽幽弥漫。
九卿垂眸,她知道娘亲是不愿意她来这里读书的。她完全可以像别的女子一样,请个先生。可是再如何的先生,都比不过长安书院。更何况,龙恩浩荡,公仪家再如何有权势,都是无法反抗的。这是天大的恩赐,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踏足长安书院入学。
“大姐姐,什么时候到啊?”九卿用手比划,嘟着嘴。早晨她可是一口饭都没吃,就被爹爹赶来这里了。
姑娘微微一笑,柔和的眉眼让人感到十分舒适,“三妹妹不要急,大姐姐先带你去找院长。”她是公仪家的长女,名为公仪流钰,生母难产而死,因而早早被养在公仪夫人膝下,性格温婉,容颜秀丽。只是清秀而已,远远比不上公仪二小姐,公仪流香。
九卿温顺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公仪家的小姐,总不能像个侍女一般,日日围在他身边,伺候着她。只是,这个大姐好温柔,她舍不得她走了。
公仪流钰弯眉,好笑的看着这个小妹妹,“三妹妹,怎么?舍不得姐姐走了?”
九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比划道:“卿儿好喜欢大姐姐,大姐姐能不能陪着卿儿?”
公仪流钰诧异地看着九卿,笑道:“我本来就是要陪着卿儿的。”和煦的风吹来,公仪流钰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温暖,发自内心的温暖。幼年丧母,父亲眼里只有公仪夫人,虽说公仪夫人对她很好,可是,终是没有母亲的温暖,此刻,对着这个个头不足自己一半的妹妹,公仪流钰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
九卿不太明白,小脑瓜里一片浆糊,扯扯公仪流钰的衣袖,“大姐姐,你不是还有女红和琴技要学么?”怎么会跟着自己呢?听说近日里还加了一门画艺,她真的有时间陪着自己么?
公仪流钰眸子暗了暗,一丝悲哀闪过,继而展颜笑道:“大姐姐不放心卿儿呀。再说,在这里不是也可以学么?”是啊,长安书院,有最好的老师,这里的确是可以学的。
九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总感觉心里怪怪的。
她对着公仪流钰展颜欢笑,伸出瘦弱的双手,搂住她,不明不白的梦境似的虚幻,睁眼所见的公仪府的繁华,还有,梦幻中耳畔那个似有非无的声音,都让九卿有些茫然。
古时有一男子名唤庄周,梦中,他化作蝴蝶飞舞,好不快活,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是一个名为庄周的人。在梦境的虚化与现实的转换中,他感慨,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不知卿之梦为昨日与,昨日之梦为卿与?
“公仪小姐。”一个胡子花白,鹤发童颜的老者,看着他们笑。九卿往周围一望,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多路了。周围的景致盎然,一片苍翠绿意。花墙上,牵牛花绽开着笑脸,晃了晃小脑袋,朝她们点了点头。而近处,用白色栅栏围住的花圃里,不知名的花儿兀自开放,朵朵红云晕开在绿色的枝叶间。细碎的光影穿透头顶茂密的古树,撒下一片剪影。这里的景致不比外面的威严气势,却带着一股田园乡村所特有的纯真。
“院长。”公仪流钰微微俯身,“这是三妹妹九卿。”说完,眨眼示意九卿问好。九卿转了转乌黑的眼珠,朝院长微微一笑,比划着:“院长爷爷,请你让姐姐也留下来读书吧。她很喜欢这里。”公仪流钰见了,吓了一跳,连忙道歉:“院长,小妹妹不懂事,流钰代她向您问好。”九卿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院长摆了摆手,“不妨事。二位是来长安书院就学的吧。就先去木豆一班报道吧。”说完,好脾气地看着她们笑。
公仪流钰摇头,“三妹妹是来报道的,可……”话没说完,就看见院长朝着她眨了眨眼,“这长安书院,就是本院长最大,好了,不要再多说了。你,”院长指着公仪流钰,“跟着你的三妹妹去报道吧。”
公仪流钰似懂非懂地点了头,抱着九卿走了出去,内心的欢喜却是怎么也掩不住。本是被当成侍女和九卿一起进来的,怎知会这么好运,能意外地获得入学的机会。
等到两人的身影看不见了,院长才颇有兴味地挑了眉,低低的道:“这倒是有趣。”声音清朗,如这片苍翠绿意,完全不似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