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冠男总是没听到闹钟响。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手机上有5个未接来电和3条短信，都是方天薇的。
这家伙还不知道在怎么猜。一骨碌爬起来，肖冠男开始考虑怎么和方天薇解释。
“你昨晚是不是没回家过夜？”方天薇一接电话就凶巴巴地问。
就知道她会这样。电话不接，短信又没回，只有在“干坏事”的时候，人才这么心虚。
“怎么可能？”肖冠男委屈地说，“你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吧。”
“不是我低估你，是本来如此！你现在的智商几乎为零！”方天薇在电话那边大叫，“那你说，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听见嘛。”肖冠男装可爱地说。
“我早上打的呀，小姐，都几点了？你也不看看！”方天薇哪里懂什么惜香怜玉，仍然继续教训她，“你说怎么办吧？”
“我马上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乖。
肖冠男翻箱倒柜地把打球时需要的装备都找了出来。一顶棒球帽，一副手套，有领的长袖T恤和格子裤。
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身打高尔夫的行头，肖冠男想起有个客户曾说过他喜欢高尔夫，是因为这个4个小时的运动如同是人生的浓缩。打球的过程中能体会生活百味。随着杆数的多多少少，感受到心情的起起落落。
“在宁静中致远，在悠闲中升华。于闲庭漫步中，领悟最真实而平凡的道理。”
肖冠男当时觉得这句矫情的话很是夸张。可她现在颇有点这样的感触了。只是，客户是在打球中品味着，而肖冠男是在工作中学习着。
第一眼看到Amy居然也在，肖冠男很惊讶：“我们这是工作需要，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练球了？”
“哎呀，我一直都想学的。我男朋友会打球，我想哪天和他一起下场。”Amy甜蜜而期待的表情如同一个初恋的小女生。为了这么个人，别说练球，刀山火海Amy也来了。
肖冠男的心一动。Amy该算是最有做狐狸精的天赋了。可她为什么没成功呢？
一定是她遇到的男人太精明了。
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还要苦相思。肖冠男有点替Amy惋惜。她却还如此执迷不悟地坚持着，爱得辛苦却也无怨无悔。也许有天回头看的时候，是非恩怨其实都是个人对人生的不同感悟而已。而真正的爱情，却在心的最深处，不能与人说的。
Amy的姿势有够标准，可落杆的时候不是碰不到球，就是打不远。
“怎么老是这样呢？”Amy有点泄气，不耐烦地擦着汗，退到位置上去抽烟。
“你的杆头击球位置不对。”方天薇观察了Amy发的几个球后说，“光动作漂亮没用，能用正确的位置准确击到球才算的。”
她给Amy做了示范，一挥手，一送胯。随着“砰”的一声脆响，小白球已经飞出120码开外了。
“哇，你好厉害！”Amy叼着烟，夸张地鼓起掌来，“我觉得谈恋爱就和打这个小球球一样……”转眼间，一缕愁云惨雾又笼罩了Amy。
“你又想说什么？”方天薇放好了下一个球，准备继续。
“你越使劲越打不着。”Amy优雅地吐了口烟，“爱情啊，就像这个小球。看着容易，打起来难啊。”
“好了，美女诗人，你不多练，指望它自己飞出去么？”方天薇又一杆下去，小白球消失在了一片草丛中。
“球多打是可以练出来的，”Amy站起来，重新戴上手套，“可爱情是永远都不会那么容易的。”
肖冠男没有接话。与其劝别人，不如好好天天自己对着镜子反省一下。不是每一种真心都会有人珍惜，也不是每一次爱情都可以修成正果。
“什么时候把你男朋友介绍给我做会员啊？”肖冠男决定换个话题。
“我今天就想叫他来的，可他说他有事，没办法。”Amy一副沮丧的口气，“我就没顺利地约到过他。”
“没事，男人嘛，事业为重啊。”肖冠男想给她宽心。
“什么事业？！我觉得都是借口！”Amy立即又变成了怨妇，肖冠男没话可说了。
男人说他忙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在想别的女人了。
“呵呵，送你一句话，”方天薇笑着说，“中华儿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这年头，找两条腿的青蛙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容易么？
说话间，肖冠男的手机却响了。她朝Amy和方天薇作了个收声的动作，揿了通话键。
“你在哪？”彭文轩劈头就问。
“干吗？你查户口么？”肖冠男毫不客气地把他顶了回去。
“呵呵，不敢不敢，”彭文轩赶紧说，“就是想今天晚上和你共进晚餐。”
“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么凶我怎么敢去？！”肖冠男还是没忍住，笑起来，“我现在在东镇呢。”
“东镇？！”彭文轩显然很惊讶，“怎么你也在那？”
“什么叫我也在这？还有谁啊？”
“没谁。”彭文轩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和谁啊？”
“呵呵，和两个美女。”肖冠男回头朝方天薇她们俩笑笑。
“看来今天是约不到你了？”彭文轩试探着问。
“无所谓啊，”肖冠男说，“反正大家都是朋友，见个面有什么啦？”
“那好，半小时后我在东镇楼下大厅等你。”彭文轩答应了。
在彭文轩来之前，三个女人已经一起打完了10盒球。
“悠着点，明天该有后遗症了。”肖冠男惦记着彭文轩，想早点下楼看看。
“嗯，”Amy又点了支烟，笑她，“看你这副样子，好像是个不一般的朋友哦。”
“听听，听听群众的呼声。连Amy都感觉出来了吧，”方天薇朝着肖冠男示威地歪着头，“你还不承认。”
肖冠男笑而不答。她能说什么？！而且Amy也在。难道告诉Amy：“其实我和你一样，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
手机又响的时候已经是40分钟以后了。“我在楼下了。”
“我马上就下来。”肖冠男的心跳马上就加快了。
彭文轩正躬身神情专注地看高尔夫用品。一抬头，正好目光与带着甜美笑意的肖冠男相遇。
“啊，文轩！”Amy尖叫了一声，早已从肖冠男身后飞奔了下去，伸长了胳膊，一个纵身人已经吊在了彭文轩的脖子上。
一切发生不过10秒钟，肖冠男却花了整整5分钟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僵在了原地，肖冠男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生了错觉。然而，已经太迟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情憧憬都化为灰烬离她而去了。
从天堂到地狱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原来，真的有这种感觉叫做“心痛”，真的有一种距离叫做“咫尺天涯”。短短的一小截楼梯，一个美丽的女人，就这么把肖冠男和她梦想中的爱情隔成了两个世界。
可肖冠男的脚步没有停，你不是想过承受这样的打击么？你不是说可以承受任何的后果么？现在，他们就在你面前了。
彭文轩看着肖冠男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魂魄一样飘到了面前，看着她和Amy，脸上的笑充满了嘲讽。两个女人，一个欣喜若狂，一个措手不及，这种只会在小说和电视里发生的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也正是肖冠男的大脑唯一想知道的答案。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人。”Amy俏皮地在朝肖冠男眨眨眼，“你的朋友呢？”
面对现实后，肖冠男坦然一笑：“怎么会这么巧呢？我的朋友也是彭先生呀。”
没看他一眼，只盯着自己被Amy牢牢挽住的胳膊，彭文轩感到肖冠男的眼睛都要望出血来。
“世界真小！大家都是左右逢源哎！”Amy惊叹着。
“是啊。”彭文轩望着肖冠男，慢慢地说。
一直跟在肖冠男身后，目睹了这一切的方天薇，默默地握住了肖冠男开始渐渐发凉的手，冷冷地说：“哦，您就是彭总啊。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听冠男经常提起，彭总可是位好客户哦。”
方天薇也没想到第一次真正见到肖冠男的这个“梦中情人”会是在这么个混乱的场面。
这男人什么地方好了？把肖冠男弄成了“单相思”，那Amy更不用说，简直就是个“花痴”。
在方天薇的爱情哲学里，一个女人如果被至少一个男人好好爱过，还至少爱过一个好男人，那么她这辈子的爱就很值得。就目前形势看来，方天薇断定，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绝了，也轮不到彭文轩做“好男人”。从掌心传过来的肖冠男还在持续下降的体温，方天薇的另一个结论显然也得到了证实：很难想像彭文轩能全身心投入到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中去，至少不会是对肖冠男。得出这样两个结论之后的方天薇在心里做了一个悲观的总结：又一个女人，其实公平地说，是两个女人的爱情信念遭到了无情地彻底地摧毁。没有值得一辈子去回忆的爱情，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莫大的遗憾。
方天薇冷眼打量着彭文轩，看他一个人怎么能把这场戏唱完。
“也是有缘分，大家现在可是都认识了。幸亏Amy不是销售，不然彭总就为难了吧？！”
肖冠男不知道怎么化解方天薇夹枪带棒的话。
彭文轩只当没听到方天薇提Amy，笑着说：“方小姐真是利嘴一张，一定也是个好销售吧？！”
方天薇不理他了。
“上哪吃饭？”彭文轩试图摆脱Amy的纠缠，但没有成功。
方天薇很想问彭文轩，你真的想带着这样的两个女人去吃饭么？！可替肖冠男的处境想想，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Amy笑得美极了：“去天府传说吧，你不是最喜欢那么？”
“你呢？”肖冠男觉得彭文轩眼睛里的自己，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好啊，去吧，我觉得那家挺好的，彭先生第一次请我吃饭不就是那么？”
方天薇试图去焐热那只没有温度的手。但她知道自己是徒劳的，那里根本就没有血液流动。
肖冠男侧脸给了方天薇一个惨淡的微笑。在方天薇眼里，肖冠男形同“笑着流泪”。
从来没有哪个晚上像那天那样的漫长。
肖冠男反复告诫自己：你是一个工作了五年，接触过许多客户，有着丰富经验的销售。而彭文轩是你的客户，和别的客户没有任何分别。
面对着撒娇的Amy可以装出若无其事。对欲语还休的彭文轩，肖冠男已无话可说。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Amy更是一会儿趴在彭文轩肩上，一会儿又抢着帮他转桌上的圆盘。
“冠男，你要抓紧啊，”方天薇实在是讨厌Amy在肖冠男面前的示威行为。明明并不幸福，干吗非要假装恩爱？！
“树上的好桃子可不多了，你有得摘不摘，到时候被别人抢在前面了，可不要和我哭哦。”
没等肖冠男接上话，Amy把胳膊往桌上一撑，脸搁在交叉在一起的手上，也看着肖冠男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人居然没有男朋友，冠男啊，你是不是眼光也太高了？！”
Amy的口气，仿佛肖冠男是个曲高和寡，已经准备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肖冠男没理她，只是静静地朝彭文轩的方向瞄了一眼。彭文轩正看着自己，两个人同时地错开了彼此的目光。
“什么事都不要苛求，随缘就好。”
方天薇举起酒杯：“来，为这个奇妙世界里，大家都‘左右逢源’干一杯！”
她身旁的两个女人都在认真地看着对方。她们之间有一条结了冰的河，又岂止是一杯酒就可以释怀的？
“彭总，Amy，你们俩慢慢吃，我们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方天薇在桌子下面拉了肖冠男一下，她才不在乎是不是该给彭文轩留点面子。
彭文轩没有做挽留，只问了一句：“要我送你们么？”
肖冠男来不及谢绝，Amy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那我怎么办……”
肖冠男没法回头了，装作没听到彭文轩的话是帮他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
出门一上出租车，方天薇就说：“以为你蛮厉害的，谁知道是个软柿子？！”
肖冠男没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