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我一个局外人其实不好乱讲的。可我都是为你好啊，冠男，”胡若娜一脸爱怜的表情，“我把你看成自己的妹妹一样，才和你说这些。别人我要么会睬他们的？！”
肖冠男只是低头去喝杯子里的摩卡。甜甜的奶油此刻却分明成了很苦很涩的感觉，慢慢扩散到身体的每个部分。
“你看，拿下这个case，你的佣金是别人一个月工资的多少倍？”胡若娜继续轻声慢语地说，“可工作圆满完成了，却因为些小事，给别人留个说三道四的话柄多不好……”
“我和彭总真的没什么，”肖冠男还在为自己辩护，“只是谈的来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我当然相信你。”胡若娜马上进行安抚，“不过，现在大家都盯着这张单，如果没有这个事不就更完美一些么？”
胡若娜说得很明白，肖冠男听得也很清楚。自己和彭文轩的事若是天下人皆知，她其他的客户怎么办？！
“要么怎么说学会逢场作戏是有必要的呢？”胡若娜的声音在肖冠男耳边隐约着，“和客户打交道是要有一个度的。深了就是陷进去了，浅了就没有到位。冠男啊，想把握好这个度，你就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头脑清醒的人才能是真正的好销售！”
肖冠男想着胡若娜和李总确实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自己没有胡若娜那么现实。彭文轩也不是李总。
“那个梁杠杠不就是这样么？！”胡若娜冷笑着说，“和客户搞不拎清，结果呢？有什么好果子吃？！被别人的老婆整得一塌糊涂。可你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么？”
肖冠男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徘徊，被她一问怔了一下：“不是说做前台去了么？”
“哼，我的朋友和我说，她还是和那个姓许的弄在一起去了。好像是给人家做小的去了。”
肖冠男一下子有一种嘴都合不上的感觉。
“垃圾！”肖冠男骂的是许京冬，胡若娜以为她在嘲笑梁杠杠，笑着没说话。
有梁杠杠这样的笨蛋，必然就有把便宜占到底的流氓。肖冠男不能理解梁杠杠是怎么想的。找个什么样的人不行，一定要找许京冬？上次被他卖得还不够么？！许京冬不就是比别人多两个钱么？！也许，她就是冲着他那两个钱去的呢？这么苦苦纠缠，又或许是真的有了感情也说不定……真是瞎操心，她肖冠男替谁难过？！
“我就是怕你陷得太深啊。”胡若娜又开口了，“你不会忘了当初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我都和你说了什么吧？”
“记得，当然记得。”肖冠男沉静下来。
“有钱的男人也是男人，所以他们一样有弱点，”胡若娜看着她，“能准确地利用他们的弱点就是你成功最关键的一步。”
肖冠男只听得字字锥心，句句刻骨，冷风扑面而来。
“彭文轩的弱点，你比我更清楚。”胡若娜甜美的微笑并不会减弱言语中传递的职业敏感度，“你很聪明。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不用我操心。干这行就是要聪明，不聪明的人就是要出局的。”
她喝了一小口咖啡：“彭文轩和你只有利益。相信我，有了利益的事就不美好了。”
这句话是绝对的经典名言。但这次是经历过的人才说得出最真实的感悟。
“所以，”胡若娜调整了一下思维，“就我个人观点看来，适可而止就可以了。”
肖冠男的沉默让胡若娜觉得后面的话更难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胡若娜很谨慎地先看了看肖冠男已经没什么表情的脸，保证每个字都能最精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张单，你知道Coco也跟了很久。”
胡若娜的脸色为难起来：“我相信你一定理解我的难处。当初我决定帮你，是因为单子的事你比Coco先告诉我了。”
胡若娜停下来，微微一笑：“当然你自己也确实很努力。但是你看，我这次去见李总，省了你多少趟白跑？！现在这个单子算是差不多了，所以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肖冠男的思维在各种纠缠中停滞下来。
胡若娜是什么意思？她帮自己只是因为Coco没告诉她？！现在事情差不多了，想暗示自己用和Coco分佣金的办法买她胡若娜一个面子？
直觉告诉她，这之中隐隐有着什么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的事情。但是胡若娜就在对面等着自己马上给答案。
肖冠男微微皱了皱眉。又是钱。她的弱项。既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又要顾及胡若娜的面子，要怎么说才好？！单子毕竟是胡若娜出面谈的，自己如果去争，似乎还是英雄气短了些。
“胡总怎么分配，我听胡总的。”
“好，”生怕肖冠男反悔似的，胡若娜立马和盘托出了一个想法，“你看这样好不好：业绩归你，佣金对半。”
肖冠男觉得自己好像砧板上的一块肉，被胡若娜温柔的一刀肢解得无声无息。她的一句话，自己一半的佣金就没有了。
肖冠男抬头看看优雅地端着咖啡杯的胡若娜。这个主意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么？听起来却更像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等自己这个笨蛋自投罗网。
“胡总，让我再想想，可以么？”肖冠男看了看眼前正微笑着等自己最后表态的女人，“要是分您，我没意见。给Coco，我要好好想想。”
肖冠男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委屈，低声下气地说。
胡若娜正满心欢喜地只等着肖冠男点头，这笔账就两清了。所以她有点吃惊于肖冠男态度的忽然转变。
一股恼意让胡若娜迟疑了片刻，便大度地一笑：“好的，不过你可不要让我太为难哦。”
不知道是由于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胡若娜的口气中隐隐有着一种威逼的成分。
“当然。”肖冠男也尽量笑得自然起来，“我礼拜一就给您答复。”
空气里的紧张气氛在不知不觉中生成，也在无声无息中退去了。
上了胡若娜的花冠，肖冠男试图让大家都忘却刚才那不快的一瞬间，笑着问：“胡总怎么想起关心俺的感情生活了？”
胡若娜开始往外倒车：“你这个家伙，我还不清楚？！我是不想你走梁杠杠的老路。”
“梁杠杠？”肖冠男一头雾水地问，“怎么又和梁杠杠扯上关系了？”
“彭文轩有老婆，你不会不知道吧？！”肖冠男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你要是真像Coco那样什么都无所谓，我也就不说你了。”胡若娜把车头调正，“可你是那样的人么？！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事，让你鱼和熊掌兼得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让你适可而止啦？”
Amy！Amy！又是Amy！肖冠男完全麻木掉了。只有这个女人种种撩人的姿态与妩媚的笑颜在眼前不停地变换着。还有那个只属于Amy和彭文轩的夜晚……一整个晚上，肖冠男什么都没想。只有Amy这个名字在脑子里疯狂地周旋。
肖冠男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替梁杠杠难过了。梁杠杠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第二天，肖冠男发现自己发烧了。她挣扎着给方天薇打了电话。
“我要死了。”肖冠男可怜巴巴地说，“你快来看我最后一眼吧。”
气喘吁吁的方天薇10分钟后就出现在了她家。
“你想吓死我么？！”方天薇抱怨着，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给肖冠男煮粥吃。
“你啊，没个人在身边照顾，就这么死在这个房间里都没人知道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冠男又想起昨天晚上胡若娜说的那两件大事，不觉中泪水滚了出来。
“咦……不得了，你这是怎么啦？”方天薇被肖冠男的眼泪吓了一跳，“不就是发烧了么？哭什么呀哭？”
“被你感动的。”肖冠男有点难为情，“你难得做件好事，我也难得哭一次。”
方天薇怎么可能相信呢？一听完肖冠男的叙述，方天薇便说：“先不说别的，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肖冠男泪眼婆娑地看着方天薇，“老虎说得也有道理就是了。”
“你相信她真的会把钱给Coco？”方天薇冷笑着说。
“不给Coco给谁？！”方天薇的意思正是肖冠男害怕的。
“Coco是她胡若娜的什么人，犯得着她出面帮着要你分佣金？”方天薇点了支烟。
“你怎么也开始抽烟了？”肖冠男伸手想把方天薇手里的烟拿下来。
“我喜欢，不行啊？！”方天薇绕开她。
“那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啊，小姐，”方天薇不满地瞪了肖冠男一眼，“她帮你是她的工作。谁让她拿的是总监的名片，领的是双倍的佣金？！那不是你给她钱的道理。”
“你就那么确定胡若娜是想把这半钱给私吞了？”肖冠男实在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对，我确定。就算这次老虎真有良心，想着日后还有Coco鞍前马后地替她赚钱的时候，她也顶多分一点给Coco。这笔佣金的数目这么大，到底进了多少账只有你和她知道。所以一个零头绝对可以安抚Coco了，胡若娜最后拿的还是大头。不然我们问问Coco？”
“她怎么会讲呢？”肖冠男说。
“那就是了嘛。话说回来了，就是真的没分给她，Coco也会帮胡若娜的。她和你一样，也有靠胡若娜的面子出单的时候。”
方天薇最后还嫌不够说服肖冠男面对现实，又狠狠地揭掉了一道疤。“肖冠男，你可别忘了，你的那张单是怎么丢的！是胡若娜放水给Coco的！”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和我开口说呢？”肖冠男的头开始发涨。
“你真是烧糊涂了！老虎会开得了这个口么？！”方天薇无情地嘲笑着肖冠男的天真，“人人都像你这么傻，人人都当不了总监！”
“那我怎么办？”
方天薇并没有回答肖冠男，深吸了一口烟，说：“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我这样的人根本做不了销售。”
烟雾在静静地扩散着，一缕缕地盘旋着上了天花板，然后随着流动的风，融在了空气里。
“所以，我才要出国换个环境。人生苦短啊，就这么看着自己的青春断送在这潭死水里，实在是不值得。”
“好了，不说这个了。”方天薇问，“你对彭文轩的事怎么说？”
想起这个男人的时候，肖冠男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痛。现在还有什么样的理由容许他们走下去？
Amy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彭文轩再坚决又怎么样？！谣言可以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要不了多久，每个球场里的每个人都会知道她肖冠男利用工作之便勾引了一个有妇之夫。而且，她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和另一个女人在“分享”这个男人……虽然有那么多的东西割舍不下，有太多的故事还不知道结尾，她也要放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肖冠男避开了这个话题，“老虎那里我呆不下去了。让我给这么个人卖命，那我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要么我上你们球场做吧。”
“哈，省省吧你，肖大小姐，”方天薇笑起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你不懂么？！哪儿都一样。怪只怪我们这样的人，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太少，一根筋到底了。”
“不好么？！”肖冠男望着方天薇。
“好么？！”方天薇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傻傻的样子。
肖冠男终于放弃了。
“是不好，至少不适合做销售。”肖冠男晕沉沉地仰下去，“我好累啊，真想睡过去再也不醒了，就永远都不会这么烦了。”
“好好睡吧，”方天薇轻轻地拂开她额上的碎发，“睡一觉就好了……”
公司的制度规定，每个销售的佣金是要经本人亲自签字才拿得出来的。
彭文轩公司的合同还没有正式签。肖冠男很清楚现在就对胡若娜表示出不合作态度的下场。胡若娜转身就会和Coco达成协议，那么自己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星期一的时候，肖冠男给了胡若娜一个肯定的答复。看着那张重新焕发着光彩的笑脸，肖冠男慢慢带上了门。
有那么半秒钟，肖冠男觉得自己很卑鄙。但她别无选择。
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佣金分出去一半，要么就什么都得不到，两样都不是她想要的。肖冠男只想要自己的那一份就好了。可她不是一个可以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她只是这个社会中无数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奋斗着的小女子。
肖冠男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她也很清楚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窗外熟悉的南京路，永远都是那么繁华，好像年轻时的一个梦，一辈子都不会醒。
上海啊上海，我给了你我最好的年华，你给了我什么呢？难道就是这些永远都无法解脱的烦恼、伤悲和彷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