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和婚后那段浪漫时光,那么多的趣事,如今只能成为记忆的老照片,成为回忆的资料或者追忆美好的碎片。
美画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烦意乱,不愿再回忆下去,那只会加深对自己的伤害。美画又想,自己请的那个人为什么还不给消息,是骗了钱跑了,还是他们没有干啥,无情况汇报?美画有些头疼,于是,从被子里抽出手,伸向床边的床头柜,像要找什么似的。她心里也不知自己到底要找啥,突然,手碰到了电话机,话筒掉了下去。美画翻过身,把话筒拾起来,莫名其妙拨通了一个电话,等对方喂了几声,又突然挂了,一句话也没说。
那一夜,美画的睡眠糟糕透顶。
四
半夜三更,她打电话干什么?打通了又不说话,电话肯定是她打的,而不是他,这是为啥?铁苏先想不通,而后在心里大概又猜到了点什么事。
铁苏是搞平面设计的,设计水平很高,在本市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他的设计风格独特,打破常规,另辟蹊径,立意高远,多用冷色调,深受书商们的青睐。书商们都愿意花大价钱请他设计,有人说,铁苏的设计可以让书多卖出上万册,有人就是花钱买书封设计的,而不是买书的内容去看的。有的书商为了等铁苏的设计,推迟图书出版周期也在所不惜。所以,在本市设计界,铁苏称得上是腕级人物。
铁苏留着长长的头发,而且头发有些蓬乱如草,遮挡了部分额头和面容,一双眼睛含满浅蓝色的忧郁,蕴藏着一湾的海水;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生活不规律,有点贫血,这正是时下娱乐圈流行的玩易碎崩溃范儿。铁苏也典型印证了社会上对搞艺术的人的评价:远看像个烧炭的,近看像个要饭的,走拢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个搞艺术的。
最初的铁苏不是这样的,他是个生活非常讲究的人,穿西装,打领带,说文明话。后来是被女朋友改变,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才是“超级杀手”,“杀人”于无形;女人才是最先进的“生产力”,最具有改造世界的能力。因为男人改造世界,女人改造男人。铁苏和他的女朋友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铁苏大学刚一毕业,俩人就已经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只等确定个日期,娶进家门。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恋爱多年的女朋友把铁苏多年送给她的礼物、写的信以及照片,全还给铁苏,并只对铁苏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坐上别人的宝马走了,成了他人妇。不知什么时候,爱情变成了陶瓷,只可远观,不可把玩,不小心,不经意,就破了,碎了……艺术斗不过经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受伤害的永远是艺术家,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那时的铁苏,还没有搞平面设计,还在为艺术献身,成天在画室画自己的油画,做着未来中国梵高的梦。一夜之间,铁苏变了,烧毁了多年的画,再也不走进画室,而且发誓,要远离什么她妈的高尚,摒弃什么狗日的崇高,要赚很多的钱,过一种下流的生活。铁苏的艺术才华商业化,他说,这个世界少了一个艺术家,多了一个设计商。艺术的智商转为商业的脑袋,铁苏转得非常成功,日进斗金,财源滚滚。有了钱的铁苏不负誓言,有空就找小姐泡在卡拉OK厅,或者洗脚房什么的,不是喝酒就是打牌,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后来,人们要找铁苏设计,就说去娱乐场所吧,不知道昨晚又醉在哪个女人的身上了。
铁苏和超凡的认识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经人介绍了,俩人简单客气了一下,坐下互相审视了良久,超凡才说,久闻铁苏先生大名,今日幸会,真乃……铁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超凡的话,说什么大名小名,那全是鸟名,什么这会那会的,全是白废。有啥咱们直说,假斯文酸腐味等留到满清王朝去说,你超凡董事长的传奇我听说过,咱们不在这里讨论,有缘后说。现在直说吧,你是不是也想请我为你设计书稿?
超凡说正是此意。
也好,你是本市号称第一的书商,我倒想看看你出的那些书是些什么货色。再有,你放着自己的设计师不用,而找我设计,为了给你的那些兄弟们一个饭碗,不至于他们说我抢饭碗,我的价钱自然与别人不同。除了我要的那份外,还得加上他们的,你敢吗?能承受么?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好马配好鞍,宝剑配侠客,美女配英雄。价格无所谓高低,只要物有所值,倾尽全部家产也值。古有君王为博美人笑,烽火戏诸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何况我一小小书商,为得满意设计,哪在乎那两个钱财。超凡不疾不缓地说道。
好,成交,我这个人没有名片,就写个电话号码给你吧,想好了再给我打。
一定。
这就是俩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一次交手。后来,俩人合作了几次,铁苏的设计理念与超凡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该繁复处就繁复,该简约时便简约,不管是意境的营造,还是色彩的运用,不管是对书内容的理解,还是推广需求,俩人大都能想到一处,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但也争吵过几次,最厉害的一次是超凡要出一套全国几大菜系的菜谱及制作方法,超凡的意思是设计要颜色鲜艳,柔和,因为厨房大都是为女人建造的。而铁苏认为设计要古朴雅趣,因为中国人历来是讲吃好吃的,老祖宗发明了几大菜系,多种吃法,我们目前已度过只吃堆头、吃数量的年月,进入一个吃质量与品种的时代,厨房在逐步被男人的脚步光顾,设计应是精致而不浮华,高品位而不艳丽。超凡说那样书就卖不掉,做菜不是画油画。可能是这句话触到了铁苏的伤疤,铁苏说,做菜是艺术中的艺术,艺术之王,吃都不配称艺术,还有什么可以堪称艺术的。说完笔一甩,走了。超凡在后面大喊,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咱们谁听谁的,谁请谁?铁苏理也不理,头都懒得回,扬长而去。后来超凡还是采纳了铁苏的意见,市场反响真不错,看来铁苏是对的。总的来说,俩人合作还是十分的愉快,超凡几次找铁苏谈,愿花重金聘请,但每次都遭铁苏婉拒了,理由永远都是那一个——堕落惯了,不愿服从别人管。
最近一次,超凡再次提出的时候,铁苏毫不客气地说,合作就是朋友,在一起就是雇佣,朋友可以争吵,打斗,甚至翻脸;而雇佣是上下级,是奴隶主与奴隶的关系,性质都不一样,所以就不要再说了。话到这份上,超凡说那好,我愿意多一个朋友,而绝不背上奴隶主剥削人的骂名。
重新拿起电话筒,铁苏本想打一个电话回去,那是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女人。成熟、风韵、智慧、容颜等,都称得上是女人中的女人,可她毕竟还是合作伙伴,也算是朋友之妻啊!铁苏挣扎着。手指就放在电话键上了,拿电话筒的手又放下,手指离开了电话键。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忙人只会干蠢事,只有合适的机会才能做恰当的事。
超凡去哪里了?铁苏想。
五
超凡和雪儿躺在床上。
只听雪儿说,老公,要是怀孕了咋办?这时的雪儿早已改了称呼,不叫超凡叫凡哥,更不叫董事长了。
是啊,万一怀孕咋弄呢?自己只顾一时的高兴,片刻的行乐,竟忘了这等大事。超凡在心里想,又反问雪儿,如果那样,你说咋办?
老公,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女人堕胎是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命运,还是在撕毁自己爱情的证据,甚至是终止一个生命?
超凡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偏过头紧紧地看着旁边这个女人,她有如此智慧,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确实令人刮目相看!超凡又心存警惕,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紧张,老公,我的意思是,如果女人可以随意堕胎,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命。而不受任何制裁,这无形宣布杀人无罪,且许多医生还是帮凶,是从犯;如果女人不能够随意堕胎,也就是她无法也无权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被剥夺了部分自由的权力,那么,女人就是不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老公,你愿意我做哪样的女人?雪儿说着,将头移到了超凡的胸上,手指轻揉被面,又多了几分温柔。
超凡在心中打了一个冷颤,说,不讨论这个问题,不是还没怀孕嘛,起床,咱们按既定方针出发。
咱们真去那些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转悠啊?
这不是说好的事吗?
你怎么对那些地方这么感兴趣,难道你厌烦了城市生活?
那倒不是,我只是对地方特色文化感兴趣,城市现在都被同质化了,每个人都在干着同样的活,说着一样的话,行着同一套礼数,没有差异,也就没多大意思。而乡土文化千差万别,各有魅力,研究起来十分有趣。超凡讲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我给你讲一个有关手势的故事吧!他边说还边比动作,说像这样,手掌立起,向前推,这个动作在西方文化中表示停下、危险、不要靠近的意思;而在伊拉克,这个动作表示的是欢迎。由于对这一手势不同的理解,文化上的差异,也导致了美国大兵向在检查站没有停下来的伊拉克平民开枪,造成无辜百姓的死亡。
雪儿听到这,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说还有这么回事,真好玩,说着也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还有,超凡又说,我们过马路,见不远处有车子驶来,就伸手挥一挥,这个动作国人的理解是,我要通过,请司机把车停下。这是带有命令似的动作,而在西方,它是向司机表示抱歉,我急需通过,打扰您了,是一种和善友好的问候。
想不到一个简单的动作里还含有这么多意义啊,有意思,老公,你真行。雪儿在超凡的胸脯上轻轻敲了两下,一副千娇百媚的姿态。
别闹了,起床,民间文化博大精深,地域文化特点鲜明,赶快走。
超凡和雪儿只在西安待了两天,就离开了,去了农村,进行乡间游。
开始,雪儿也非常高兴,想去领略一下乡间田园风光,小桥流水,野花遍地开,蝴蝶翻飞,蜻蜓翩跹。可走了几天,见走过的农村除了光秃秃的山,零乱的岩石,毫无风景可看,农村更没有可口的饭菜饱腹。而且,每到一个乡村,超凡就是去和当地农民攀谈,聊什么今年的收成,国家对农业的政策,当地的风土人情等。超凡说的最多的还是问那些农民,村里或乡里有没有图书室,眼下读不读书,读啥书,想读啥书等问题,有时还拿笔和纸记下来,完全一副干部下去调研的模样,根本不管雪儿的感受。
雪儿感到好生无聊和委屈,且山路难走,脚下也打起了泡,决定先鼓动超凡一起撤退。
吃过晚饭,超凡在招待所整理白天记录的东西,雪儿坐在一旁说,老公,咱们走吧,离开这鬼地方。
超凡没有吭声,聚精会神地弄自己得到的数据。雪儿走过去,把超凡手中的笔拿掉,合上笔记本,说老公,我说话你没听见啊?
你说什么?
我说换地点,这破地方有啥好玩的嘛。
我这里的事还没办完,你想去哪?
你不是说咱们去青海湖,转道再去敦煌嘛?雪儿撒起娇来,女人撒娇也是一大制胜的法宝,以柔克刚的利器。
超凡想了想说,要么你在招待所等我,要么回西安等我,我还需要在这里跑几天,这对公司今后的发展很重要!
难道我没你公司重要,你把我弄到手就不管我了?雪儿恼怒地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超凡吃惊地望着雪儿,如此粗鄙的话居然从这么漂亮的一张嘴巴里迸出,令超凡意想不到,心里起了一层阴云。
雪儿也察觉自己的话有些过头,忙走过去抓住超凡的手,边摇边说,反正我不在这儿待了,咱们走吧,好不好嘛?
超凡慢慢地把手抽出,然后说,我每次出来并不是单纯为了玩耍,也是给公司做市场调查,你既然不愿在这儿等,就先回市里去。超凡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卡递给雪儿,说这里面还有些钱,你暂时拿去用着。
雪儿在超凡的面上亲了一下。第二天一早,雪儿就回市里去了。她对什么民间文化、地域文化根本不感兴趣,纯属叶公好龙,更不关心超凡公司的未来,那好像和她不沾边,与她无关。
超凡在心里一声叹息,又想起和美画出来的光阴。
六
这个中午,美画领到了一个特快专递。她一看地址与寄件人电话号码,就知道是那人寄来的。美画没有在办公室打开特快专递,而是下午下了班带回家,才用剪刀轻轻剪开。
里面全是照片,是超凡与另一个女人的。俩人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那个女人比美画年轻妖绕,特别是那双眼睛,勾魂摄魄,如果不是情敌,美画肯定赞美她的天生丽质,她的美。美画早有不祥的预感,但当既成事实摆在面前时,她还是觉得头一阵阵地晕眩,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失去了方向。那时,美画软成了一摊烂泥,在沙发上乱流,心乱如麻。他们是什么时间好上的,这对狗男女,难道超凡真的忘了俩人过去生活的甜蜜,创业时的艰难吗?难道男人有钱真的会变坏吗?美画在心中不停地追问,往事可追,只觉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