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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残页(2)

宏生也醒了,两手揉了揉眼睛。火车徐徐驶进站台。车站卖方便面、盒饭、水果的小贩推着三轮车在车窗外高声叫卖。我叫宏生和我一起下去买点东西上来吃。

回到县城,我没有直接去看守所看龙威,而是去了县委大楼找我那位当书记的大学同学徐茂盛。

“名记来了。看来我得舍身相陪了,可不许让我犯错误哦。”老徐还是大学那样子,一嘴的幽默。

“我这个记主动送到书记大人怀抱,你可尽情享用。我既不会让你犯生活作风问题,又不会拉拢腐蚀你,还要为你这样的人歌功颂德。这样的记你应该是欢迎的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徐仍没改大学里的豪爽。我就直接把事情说了,但我没有告诉他龙威是我舅舅,我只是说我准备写本有关犯罪学的书,需要大量案例做支撑,我希望能与犯罪嫌疑人的交谈长一点。

老徐考虑了一下说:“这事本来不在我职权范围,你是记者,也明白现在司法独立,会见犯罪嫌疑人是有规定的,县委、政府都无权干涉。但你是为了著书立说,我与公安局长协商一下吧。”说完就给公安局长打了电话,说明我的来意。

老徐放下电话说:“公安局长同意了,你什么时候去?”

我说:“现在。”

我和龙威面对面坐着。龙威苍老了许多,头上已有了几许白发,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死的树枝皮,细密而且深。目光苍茫得像冬天早晨的大雾,浑浊不明。我控制好自己的感情,轻声叫了一声:舅舅。这还是我今生第一次叫龙威舅舅。

龙威浑身哆嗦了一下,像触电似的嗯了声,算是回答。我问了他在看守所里生活方面的事。他不是说还好,就是嗯之类的答应着。

“我是来了解案子的。你一定要跟我讲真话,这可能对你有帮助。特别是舒爱民、舅妈的关系。”我说这话有点意味深长。

“春兰那婆娘不是个东西,是她毁了这个家。”龙威说了这句话,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盯着我看了五分钟,才说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话,逻辑混乱。

“春兰是个骚货,每次见了舒爱民就浑身骨头发软,脸上的笑容堆得像一大把鲜花。只要舒爱民来家,她总是忙着炒菜、倒酒,有时还和舒爱民喝几杯,眉来眼去,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那时我除了种地,就是到处寻医,给宏文看病,一直被搞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他们的事。”

我插了一句话:“我听说是舒爱民强迫舅妈的。”

舅舅龙威瓮声瓮气说:“母狗不撂腿,公狗就不爬背。

“后来宏文到底死了,那对狗男女也裹得更紧了。做那事有时避都不避,大白天连门都不关就搞起来,而且声音还叫得特别响,好像是专门叫给我听的。”龙威说到这里大喘着粗气,他眼睛里发出的亮光足够杀死一个胆小的人。

“你就能容忍他俩的乱来?”我疑惑了。

“我不能容忍咋办?我和那婆娘离婚?你是知道的,治疗宏文的病花了许多钱,借了许多债,我和她离了谁肯嫁给我?再说宏生也还小。”

“那对付舒爱民你就没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打他一顿,把他杀了?况且他当上了村长,又有那么大的一家企业,财大气粗,在黑水河拥有势力。如果我和他闹翻了,他逼我马上还他的钱。我要是把房子卖了,一家人都得去住窑洞,喝西北风。”龙威愤愤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爹造成的,舒爱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复仇,他把他一生的怨恨都报复在我身上。”

如果说懦弱可以让一个人活得毫无尊严,贫穷同样也可以让一个人甚至一家人活得毫无尊严。大家都只能苟且偷生、苟延残喘。

“那你没有去找田菊花谈谈,让她制止舒爱民的行为,他俩是夫妻啊。在这件事上,她总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吧?”我追问道。

提起田菊花,舅舅龙威的目光一亮,像天空雨后的彩虹,那么耀眼夺目,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自从宏文死后,我不能再容忍他们的行为。一天上午,舒爱民又来到我家,我不堪其辱,就跑去了舒爱民家,去找田菊花理论。我跑到他家,田菊花正在喂猪,我气愤地说,田菊花,你管不管你男人,他一直在欺负我老婆,难道你不知道?我以为田菊花听了这话会暴跳如雷,哭天喊地。谁想田菊花听了很平静,反而说,你自己一个男人,管不住一个女人,而我一个女人家,去管一个男人,这不是笑话吗?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本想转身就走,不想田菊花用眼光瞟了我一下,那分明是鄙视我。我气愤极了,突然一下脱了裤子,大喊道,田菊花,你睁大眼睛看看,老子是不是太监。田菊花脸红得像红萝卜的皮,扭身想走开。也不知哪来的精神,我一把抱住她。我最初以为田菊花会奋力反抗,甚至抽我几耳光。谁想她居然一下倒在了我手臂里,软得像摊烂泥似的。就这样,我再也不管舒爱民和春兰的事,他们爱咋乱搞都行,只要他们在一处,我就去田菊花那里,我找到了补偿的办法。”

我有些堵心,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只觉气闷不畅。难道这就是龙威找的平衡,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问舅舅龙威杀舒爱民的具体过程,龙威再也不愿意说话了。

时间到了,我该离开会见室了。龙威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道:“陈立,告诉大姐,帮我照看一下宏生。你抽时间去看看田菊花。”

我问:“你对舅妈有话要说吗?”不知是龙威没有听见,还是不愿提起舅妈,头也没回就走进了大门。

我跟母亲说,我决定单独去拜访田菊花。

母亲没有说话,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只说:“你舅舅有救吗?”

“现在还不清楚。出事那天舅妈不在现场,而我问舅舅他也不肯说。在立案阶段,公安局要保密,也不好打听。”我安慰母亲说,“我会尽力的。”母亲只说了一句冤孽,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自从舅舅杀人这事发生,母亲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一顿饭吃得很少。

我知道,母亲在自责。自从外公外婆离开人世后,照顾龙威的责任就落在了她这位当大姐的身上。这也是外公外婆的遗嘱。而今闹到舅舅杀人,她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愧对我的外公外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去黑水河的中巴车。我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到过黑水河了。黑水河日夜欢快流淌,那里还有我童年的身影、童年的笑声、童年的趣事。公路两旁修起的一座座小楼,田里秧苗的嫩绿,远山丛丛翠影,蝴蝶在阳光下穿花度柳,蜻蜓在稻田里上下翻飞。我无心观看,心里一直在想田菊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路忐忑不安,当田菊花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觉在路上设想的一切有些荒唐可笑。田菊花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浅蓝色衣服,虽说有些陈旧,但很干净;脸色有点苍白,看上去有点贫血似的;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转动,是凄婉哀伤?还是悲怆欲绝?是散乱迷茫?还是阵痛后的平静?我说不清楚。田菊花比我舅妈春兰漂亮,这是个不争的事实。白皙的皮肤,乌黑如墨的头发,这真不是一个快四十岁的农村妇女的形象,稍打扮一下,走在城市里,人们肯定把她当作一个标准的职业女性。

“你是龙威的外甥陈立吧?我知道你要来找我。”田菊花给我沏上一杯茶,幽幽地说。

田菊花家里坐着几个人,看到我的到来,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我。田菊花转过头对那几个人说:“你们都回去吧。”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有要走的意思。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开口了:“姐,别人都找上门来了,你快把它拿来分了吧,谨防夜长梦多。”“走!”田菊花脸色发青,“死人尸骨未寒,你们想的不是如何帮我,而是趁火打劫,瓜分财产,你们的良心叫狗吃了,给我滚。”络腮胡子站了起来,其他几个也跟着灰溜溜地走了。

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既然田菊花知道我要找她,那肯定是有准备的。

田菊花看了我一眼才说:“我知道你想问那些事,反正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抓了,没有什么可保留的。最初,是我和你舅舅好上了,那时他家在黑水河是有名声有地位的家庭,老子是大队长,有三个吃皇粮的姐姐。常言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年轻时又没有一点虚荣心呢?在农村,谁又不想找一个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呢?可后来他们给我俩算八字,算命的说我命硬克夫,我俩的事就只得黄了。”

我不知田菊花和龙威还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们没有争取过?”

“哼,争取?那时,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哭,我怎么这么命苦,这辈子怎么嫁人,谁敢娶我。没想到几十年后,还真应了算命先生的话,命中注定啊。”

虽然田菊花没有流泪,但我分明看见,她的泪水在她心中流淌,那是委屈,那是无人理解的痛。

“后来,我嫁给了舒爱民。他成分高,我命硬,这也是上天安排。刚结婚时,舒爱民是个能吃苦、肯干的人,家里的田土重活都不让我干,什么插秧打谷、收麦子挑红苕,都是他自己一人做。说实话,我那时真觉得命好,嫁了一个好男人。

“可有时和我说到龙家,他要么就不说话,要么两眼瞪得像核桃大,那目光就像暴风雨天的黑水河闪闪放光,煞是怕人。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总是不说。我看他平时和你舅舅挺好的,也没放在心上。他从外面打工回来,挣了很大一笔钱,开办了一个砖厂,最初只在周边卖,后来卖到了县城。有一次,他和你舅舅去县城谈生意,两人饭后去了洗脚房,他给你舅舅要了小姐,自己借故上厕所就回来了,在路上又报了警,结果你舅舅被公安局拘留了七天,还被罚了款。

“这都是他有次喝醉了说出来的。他说他这辈子本应该和你一样,工作在城市里,住在楼里,按时上班,签字拿钱,是你外公害了他,害得他这辈子没有洗掉泥脚杆,没能鲤鱼跃龙门,他想不通,要报仇出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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