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繁天。
夜半深更﹐本该是灯火皆已熄灭﹐万籁俱寂的京城﹐却仍是不时的传出声音,
刑部首辅大臣的门前,两盏明灯高高挂起,门内哭声不绝于耳。
刑部首辅大臣沐天,不久前因病亡故,留下了即将临平的爱妻与独子沐青云。
但古人有云,祸不单行,就在沐天逝世没有多久,一向与丈夫歉鲽情深的沐夫人在丈夫过世后,受不了丧夫之痛也随着病倒了,失去当家主子与主母的刑部首辅府邸,上上下下顿时茫然无措,所幸,沐天的独子沐青云年纪虽小,却已然懂事,在这非常时刻,毅然站出来独撑大局,他不但安抚着家中所有人的情绪,代母对上们祭悼的访客答礼致谢,而且还要抽空照顾病重的母亲。
但他毕竟只有十几岁,连着多日下来,不食不睡,心力交瘁﹐也到了快崩溃的地步。
送走了最后一批祭悼的访客,迁走了连日里同样和自己身心疲惫的下人们后,沐青云又回到肃然的灵堂前,跪在火盆添纸钱,在堂前继续守灵。
盯着火盆里熊熊的火光,沐青云木然地回想这些时日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起一群群上门来悼祭的高官们对他说过了什么﹐但他却记得其中有一个人是爹生前的好友,他记得那个人曾经和娘在一起,密谈了一会,而正是由于他的出现,让本来就已经伤心欲绝的娘亲更是因此而病倒。
当时他偷偷的躲在外面,但他怕他们发现,所以对于他们的谈话,他听的不是很清楚,隐约之中,他听到了爹的好友告诉他的娘,爹是被杀的……
爹是被人所害……为什么,他们沐家历代皆效忠朝廷,爹虽官拜刑部首辅,但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争斗,为何……
这件大事让沐青云的心头更觉得沉重。他跪在灵堂前反复地思索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从事发直至今日都没能好好的睡上一觉的他在疲倦的召唤下,两手开始了无意识地焚烧着纸钱,而连日来没阖上的眼皮,也终于渐渐不听话地沉沉垂下。
只不过,沐青云方要进入梦乡,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便马上将他扰醒。
“少爷,快,快跟老奴走!”
“发生了什么事?”揉了揉瞌睡的双眼,他愣楞地看着他家中的一名家仆奔至灵堂前,心中不觉生起一股不祥。
“夫人,夫人她竟想不开,在后院投水自尽了!”方站定在沐青云面前,下人便对他大喊出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应验了他心中升起的那一股不详。
闻言,沐青云的睡意瞬间消逝无踪,不愿相信他方才所听到,按着因久跪而麻痛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的他缓缓地摇首。
“我娘,她……”不会的,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他娘怎么会忍心离开他。
“少爷,快,您快跟我来!”就在沐青云尚处于这个噩耗呆楞时,心急的家仆忘了主仆之分,一把拉起他的手便要往外走。
或许是突然被人拉动,沐青云猛然惊醒,一把甩开家仆,自己失神地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不断的期盼自己还来得及救回他的亲娘。
当沐青云赶赴至后院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而来,呛鼻的味道充斥着整座后院,让他不得不停下步伐。
好浓的血腥味,于是他一手掩着鼻,转身问向紧跟在他身后的家仆,“我娘呢?”
家仆掩袖而泣,“府里的丫头将晚膳送到夫人的房里时,发生夫人不见了,房中和这后院一样,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丫头一见不对,立马找来大家,沿着一路上的血迹,我们找到了这里,只是当大家发现血迹就此中断时,人也来到了水池旁,所以我们认为夫人一定是先割伤了自己,然后她又投水,眼下,下人们正在池里寻找。”
我娘向来都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她素来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一个人轻易的求死,可今天,她却……沐青云听了下人的转述之后,忙转首想看清眼前的清况,却见平日里供自己玩耍的,清澈见底的水池已被鲜血染污,顿时他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娘……她……
“夫人为何要这么做啊,她都已怀胎九月,即将临盆,就算她再怎么想随老爷而去,她又怎可不顾腹中的孩子?”就在青云双脚跪地时,一名做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强忍着伤痛,走至他的身边。
孩子?一个尚未出世,不知是自己的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子,沐青云听了心更是狠狠地一抽,没有料到,不过才短短的几日,家中便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不近爹撒手西归,娘随之而去,他还来不及收拾伤心,眼下又要面对另一波心痛了吗?
往昔和乐的沐家如今只剩他一人独留在世,这教他一个人怎么过下去?
娘,你为何这么的狠心啊……
而就在沐青云陷入绝望时,不远处的池畔相继传来了大喊。
“找到了,少爷,找到了夫人了……”
找到我娘了?沐青云连忙抬首望去,只见他的娘亲被人从水中捞起,不一会儿便抬至他的面前。
“夫人……”随着沐夫人遭人从水中捞起,围在水池边的下人们再也经不住沉默,纷纷惊叫道。
青云仿若不曾听到有人在一旁惊呼,只是将他娘移到自己的身上,不断搓着娘亲冰冷的双手,希望能让她的身体温暖些。在双手仍探不到温度后,他又脱下外衣覆盖在她身上,拉着她靠在胸前汲取他的体温。
“少爷﹐够了!”管家望着他的行为,不禁鼻酸地自他身后一把抱住他。
沐青云低首望着他娘那苍白的脸庞,看着她那不再起伏的胸堂,原本还想抱有一丝希望的沐青云再也忍不住的将一颗颗眼泪滚落,无力地靠在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的胸前无声的淌泪。
“任叔叔,你命人将我娘梳理好吧,然后带她至我爹的墓前和我爹合葬吧。”半晌,自管家的胸前站起,他抹去了泪,深吸了口气,随后向跪在地上的家仆吩咐。
“是。”
可就在他的娘亲被人抬起时,沐青云突然觉得不对劲……
“等等,我娘腹中的孩子呢?”见下人们抬起他的娘亲,却没有看到应当是高高隆起的腹部。
是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吗?那孩子呢?
“对啊﹐夫人的腹部怎会是平坦的?”经沐青云的这么一叫,任管家也感到了事情的怪异。
而说也奇怪,就在这时,众人们注意到了空气中让人感到作呕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已淡淡远去,一股清甜的香气扑总而来。
“好香!”连同青云在内的人们纷纷闭上眼,细闻这股沁人心鼻的香气。
这股香气让他们不禁想到了种植在夫人后院池塘里的那几株莲花香。
“你们,你们听……”一名下人突然拉起身边人的衣角,“你有没有,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怎么可能,你……”衣角被拉的下人不禁嗤笑,婴儿的啼哭声?恐怕是他连日来的疲惫让他产生错觉吧。
可他的还没有说完,一阵阵属于婴儿的啼哭声清晰地落入了众人的耳中,而随着婴儿的哭声越大,空气中的香味更是浓得化不开,众人在面面相觑之后,抬首望向四周,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少,少爷,您看……”与众人一起赶到了这个角落,任管家讶然不已地望着眼前的婴儿。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肤色白嫩的小小婴儿,正在地上中伸展着四肢,看到突然之间出现在自己周围众人之后,顿时停止了哭声,微偏着脸庞看着身边所有的人。
“少爷,任管家,你们看,还是一个女娃呢!”不知是何人,望着躺在地上的婴儿突地兴奋地回首朝他们大喊。
相较于下人的兴奋,任管家只是抚着下颔,望着地上的女婴,他思忖,除了即将临平的,已逝的夫人,他可不记得他们沐府最近有产妇临盆,莫非……管家没有做多想,将头转向了青云,“少爷,这会不会是夫人死前产下的小姐?”
青云闻言顿时张大了黑眸,“你说,她,她是我的妹子?”他还有个亲人?他有一个妹妹了?
任管家赶紧脱下衣裳,随后接过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女婴,将她包裹着,交至青云的手上,不曾抱过婴儿的青云手忙脚乱地花了一番功夫才将手上的女婴抱好。
待青云将孩子包好了,任管家这才指了指女婴小小的脸蛋,“可不是,少爷,您看,容貌和夫人这么相似,错不了的。”
“她真的是我的妹妹……”而他妹妹二字方脱口而出,怀里原本打算闭上眼睡个觉的女婴,似有所感,突地睁开了双眼朝他看了眼,顿时他忍不住落下感动的泪水。
“是小姐,咱们终于又个小姐了!”管家回头朝身后自此时多出了一名女婴后便目屏息以待的下人们开心地宣布,让这些日子来一直伤痛不已的下人们终于听到了个能够欢欣的好消息。
而青云亦动容地抱紧怀中的孩子,感谢上苍,我还有一个亲人。
可就在这喜庆之时,一名家仆又慌慌张张地冲进后院大叫。
“少爷﹐有个老道士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