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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爱情似乎来得突然,却又那么水到渠成。

叶璟初陷爱河,一时间,盲目得昏天暗地。仿佛从那时开始,顾安远便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她会跑无数家商店,只为了寻找两只中意的情侣杯子;也会开始学着讨价还价,只为了从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里匀出一笔来买上一套“我只吃饭不洗碗”和“我只洗碗不吃饭”的情侣衫。

收到礼物的时候,顾安远常常会开心地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总是轻低下头去,带着一点大男孩的阳光与羞涩,轻抿着嘴唇,嘴角泛起阵阵笑波。

那时候,叶璟总会为了他这样的笑容而偷偷乐上好长时间。

顾安远总喜欢牵着叶璟的手,穿越在学校的四季。那时候学校里暗恋顾安远的人多,每每见着了这两人甜蜜的模样,也只是远远观望着,却不打招呼。直到擦身而过了,那些女孩们才会在背后悄悄说:“看他的女朋友啊,又瘦又小,像没有发育好似的,真不知道顾安远看上她哪一点。”

偶尔也会听到这样的话。而每次听到,叶璟的心里就总像是有人恣意撕扯着她的心一样那么难受。每当这时候,顾安远也仍然如一个王子般在他耳边说:“叶璟,我是你的啊,别人抢不走。”

恋爱中的人,会盲目,会悲观。被关注得少的那一个,便总是会质疑自己的魅力。

叶璟便是如此,觉得自己卑微地爱着顾安远,却又恨不得自己立即发育完美,能够真正成为顾安远身边与之相匹配的另一半。

叶璟对瓜子有着特殊的感情。每当在超市里,或者在大街小巷看到卖瓜子的小贩,总会想到有一年夏天,她收到的那一份特殊的礼物。

她的生日在八月,那一年她生日前的十多天里,顾安远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每次约会一起吃完饭,他便急冲冲地说自己很忙要先回宿舍去。她知道他系里的课多,虽然心有不快,但也不挽留他。每次都默默看着他走远,然后才转了身慢慢踱回到自己的宿舍去。

生日终于来临。那天两个人都有课,于是约好下了课后一起吃晚饭。

那一天,从不迟到的顾安远第一次迟到了。他大汗淋漓地跑到学生食堂,在无数学友学妹的注视下,带着一个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盒子,坐到了叶璟面前。

“我的璟,生日快乐。”顾安远将那个包装得有些笨拙的礼物盒子放在叶璟面前。叶璟伸了掂了一下,很重。

“是什么?”叶璟来了好奇心,笑眯眯地问。

顾安远却满脸神秘,但又无比宠溺地说:“回宿舍再看,现在不要拆。”

带着满心的期待,叶璟一回到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个盒子。

包装纸被层层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超大容量的玻璃瓶子。而那瓶子里,是一颗一颗,已经剥好的瓜子仁。满满的一大瓶,甚是壮观。

叶璟的眼泪忽然掉下来。

那时候自动剥壳机还没有流行,而叶璟喜欢吃瓜子,可是每一次她都嫌嗑瓜子嗑得麻烦,而且容易弄脏手和牙齿,总是吃得不尽兴。

顾安远却将她这一点小小的爱好记在心里,花了十多天时间,一回到宿舍就拼命为用指甲剥着,才赶在她生日之前,存下了这满满的一大瓶,然后加了隔膜纸密封。

那个玻璃瓶子的盖子是黄色的。盖子顶上粘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顾安远豪迈大气的字迹:“我爱的璟,希望你每吃一颗,就想我一次。生日快乐!”

叶璟打电话给他,话未一出口,声音便开始哽咽。

顾安远在那头爽朗的笑,却又房间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还喜欢吧?”叶璟还没回答,就听到他那头传来一阵哄闹与嬉笑。

室友A说:“啊,我的小璟,你还喜欢吧?这可是人家剥了一个多星期的瓜子……”

室友B答:“啊,安远,我真的好感动……我……我要以身相许……”

顾安远捂了电话,轻轻踹了那几个室友一脚,然后再压低声音道:“一边儿去,别闹。”然后才回过来继续跟叶璟说话。

叶璟破涕为笑,她吸了吸鼻子,认真说道:“安远,我真的很喜欢。”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顾安远那边忽然安静下来,他似乎是走到了阳台上面,安静低沉地诱导着她。

叶璟知道他想听什么,却还是故意问:“你想听什么?”

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顾安远的声音才响起起来:“就我平时常跟你说的那些什么的,都可以。”

“平时说的什么?”叶璟继续装傻。

顾安远终于发怒,他压低了嗓子怒吼:“叶璟!”

叶璟这才笑眯眯地穿了拖鞋跑到阳台上去,望着暗灰渐黑的天空,柔声说道:“安远,我爱你,我最爱你了。你是我的啊,不许被别人抢走。”

顾安远的脸色这才松缓下来,他遥望了一眼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脸上漾起甜蜜而温柔的笑容说道:“老婆,我好想陪你过每一个生日。我好想赶紧毕业,然后赶紧娶你。”

少年的脸在亦幻亦真的朦胧夜色里,隐匿了眼神里的无限期待。仿佛那一句承诺,就是他的一生。

无论未来如何,无论前路是否艰辛,我都只愿牵着你的手,一起面对人生的甘苦。

对未来充满幻想的男孩,和内心满溢甜蜜的女孩,各自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手握电话,安静听着彼此的呼吸,赏着同一个月亮,共享着他们心照不宣的爱情。

那时候,他们以为,这就是永恒了。

只可惜这世间,除了时光外,再无永恒之物。

平时周末没有课的时候,顾安远喜欢带着叶璟穿过城市的角落。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去看一场展览。在过马路和地下通道里,遇见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争吵。

那两个人看起来也像是学生,但又比学生成熟一点。两人都冷着脸,女孩在不断的咆哮与叫嚣,男孩也不断反讥几句,他们不顾路人的频频侧目,不断嚷着。

那一幕忽然看到了顾安远心里去。和叶璟在一起这么久,他们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争执过。他心里清楚,叶璟凡事忍让,一切听从他的意思,所以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可是,这样的爱情终究会出现裂痕的吧?

顾安远不敢往后想,他从来就不敢设想若有一天失去叶璟,他将变成什么样子。

刚好那地下通道里有卖情侣红手绳的小贩。顾安远折回几步,蹲到小贩面前,仔细挑选了两根,轻轻比了一下叶璟的手腕粗细,然后付钱买了两根。

无论过去多少年,也无论叶璟与顾安远是近在咫尺,还是远隔着天涯,她都记得那一天,在光线昏暗的地下通道里,他对她说过的话。

“叶璟,如果以后我们之间发生什么误会,只要用到这根红绳,我们就给彼此一个说话和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他把爱情看得很重,才在见到他人争吵画面里,显露了心底的恐惧。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好。”

却没有想到,却是她先使用这根红绳所赋予的权力。

临近毕业了。学校里的情侣们开始劳燕分飞。为了各自的前途,也为了斩断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不少身边的情侣纷纷离别。

叶璟害怕和顾安远走上这样的结局,在拼命动了心思要将他留下来。命运总是阴差阳错,她越是想奉献自己,却越是无法成功。

那时候的顾安远已是热血方刚的青年,女友不松口,他绝不会越雷池半分。可是,面对着心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主动,他却还是感到开心——因为她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辈子了。

还记得那时候,每次失败时,叶璟总会环着肩坐在床头,一副颓败沮丧的样子。顾安远不清楚叶璟当年的意识遭遇,只以为是她没有从内心里接受他,于是也变得心烦意乱。

两人之间终生嫌隙。

那时已是拿毕业证的时期。顾安远就要离开学校到另外一座城市去工作,他在等叶璟的答案。可叶璟沉不住气,亮出了她的红手绳对顾安远说道:“顾安远,你听我说,我是真的爱你,你要相信我。”

哪里会不相信呢。只是为什么,两个人都忽然开始觉得不快乐了?

是因为在一起时间太久终于平淡,还是因为身体的因素终究影响到了心理?

这些,终于没有答案。

时间越来越长,隔阂也越来越深。终于,叶璟受不了这样的爱情滋味,执念之下,逃去了日本。

一去三年,与所有旧友断绝了联系。

很久以后的顾安远,却最终明了自己的心。性,是爱情最美的升华,可性,却又不是生命的全部。学会爱一个人,必须得包容她的一切。

他在等着她回来,可他不知道,他再也等不到她。

他手上的那根红绳,再也没有了使用的机会。

过了好几年,叶璟的空间签名里忽然出现了一张她的近照,那是一张婚纱照,她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她的身边是一名帅气的男子,正深情朝她望着。

那张照片下,配着叶璟几年来第一次上传的消息:“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顾安远永远不会知道,为何性冷淡的她,忽然嫁给了他人。为何这唯一的一张照片里,她却闭着眼睛。

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没有了答案,可是一切,都不需要答案了。

他没有等到她回来,也没有安排那所谓的夏威夷之旅。更没有请到自己的朋友上野千雪来为他心爱的人做心理治疗。

因为那时候,他梦中的那名女子,已是他人的妻。

那是好多年以后,顾安远第一次因为一张照片而嚎啕大哭。他终于,再也找不到他最爱的那个人。

而闭眼拍完照的叶璟,终于在身边的好友肩上放声痛哭。

她永远也不想告诉顾安远,她不仅被检测出真的患有冷淡的病,更因为生理结构的构造,而被医生通知将终生不孕。

再见了,我的顾安远。再见了,我的爱情。

如果非要我给出一个答案,那就是——一直爱,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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