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少爷因何想到航运,海州虽毗邻海道,却全部是外海。太皇爷(明仁宗朱高炽,当今皇帝朱祁镇爷爷)下令禁外海,我为海商,屡次犯禁出海,不过是上下打点,以命搏天威而已。海州之地不处中原,不在枢纽,如何航运?”
“大叔,锦平日里对这些并无关注,竟不知禁海之令,真是令人汗颜了!”
锦鸾闻言一愣,一抹羞赧浮于面上,右手搔了搔头,心里暗道惭愧,这要是只有她自己说什么经商,竟连制度都不清楚。
她真是不知明朝禁海令,她以为既然郑和七下西洋,明朝海运必定十分发达,怎会禁海。且救回刘大叔后,他也没有隐瞒,告诉她是下海遇险才遭此难的,若是犯禁出海,竟会如此从容相告。
刘松苦笑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会出现如此状况,昨天那信誓旦旦的小人,竟不知此。无奈之中便同锦鸾一一道来。
她实是不知明朝当时的状况。朱元璋当初重农轻商,下禁海令。海商水手虽因禁海令不得出海,但是他们靠此生活,屡屡犯禁下海。而到朱棣时期明朝发展鼎盛,才有郑和下西洋之事。而“郑和下西洋”却是“其希望之性质安在,则雄主之野心,欲博怀柔远人、万国来同等虚誉,聊以自娱耳”,只是自娱罢了。
此时朝廷虽没有废除禁海之令,但对此也没有太祖时期严肃,而下层官员也可由此获得额外的“供奉”,得以补贴自己微薄的俸禄(明朝时官员奉银不多,有的甚至难以持家)。到了仁宣之治,宝船被弃,但是海商却依旧我行我素,朝廷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没有得罪什么权贵,犯禁出海也不是什么大事。
经过刘松的一番解释,锦鸾对情况已经大概了解了。抬起头来一双灵动的眼睛对着几人,想了一会。最后对着刘松,含笑朗声道:“大叔,锦有一事相问,可否?”
刘松虽然有些傲气,但绝不是恃才傲物之人。锦鸾一直以礼相待,而又身份尊贵。刘松连忙谦恭,回道:“公子折煞我了,松既已为公子做事,便是公子之仆,公子但问无妨!”
“锦但问大叔想将基业坐至何处,是一代巨贾,手握半朝命脉,还是小打小闹,唯果腹而已。”
此话说完,锦鸾昂然而立,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几个人也被锦鸾的话吓了一跳,一代巨贾,手握半朝命脉。十岁稚龄,女儿之身,当真惊世骇俗。
那裴元更是双目瞪圆,惊诧不已。
本来锦鸾只是想小打小闹而已,够几个孩子上学读书找个出路就罢了。但是和父亲长谈之后,便把自己的精神都放在经商的念头上了,她想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想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影子。
在这个时空里,制度不同,观念不同。虽然长在富贵开明之家,锦鸾前几年亦处处小心,生怕前世观念影响自己自己变现怪异,与世人所不容。
虽然自己与依依、扶柳情深堪比姐妹,但是她还是有一种入髓的孤独感。这并不取决于有多少对她关心的人儿减淡,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秘密,而秘密总是难以言说的。
她有着两世的记忆,总想平静的度过此生,但骨子里总有一种一种想法在叫嚣,她是不同的,她有着先进的知识,在这落后几百年的社会中,她可以做点什么的,她可以改变什么的。
得到父亲的支持,她终于可以卸下心里的包袱,她想把自己的热情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之中,这样才会充实,这样也不枉上天予她重活一世。
刘松闻得此言,浑身一震,片刻不由得大笑道:“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重,震得人耳膜发痛。不晓得这刘松此刻身体瘦弱竟可大笑至斯。
锦鸾并不惊奇,依旧含笑而立。
“少爷有如此志向,松焉能俱之乎!”
“大叔谬赞,本来锦只欲养活三个孩子而已,但是有大叔相助,搏上一搏有何不可!哈哈,若大叔身体稍好,乔锦真想与大叔痛饮几杯。”本来这话没什么不妥之处,但语出一十岁,却有说不出的怪异。说完之后,锦鸾还促狭的看着刘松。
刘松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锦鸾能否饮酒他且不知,但是自己可是……
“公子知松多日不曾饮酒,这是馋我呢啊!”
依依听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心想,怎么两个人说话都是文邹邹的,平时怎的不见如此,谈论大事用土话怎么就不能说了。
“大叔,在听乔锦这话可对。”
清越的声音又响起,说到这里,锦鸾并不停顿,转身在屋子里跺着小步子走向书桌,继续说着。
“大叔意中货运,而货运和航运虽相似,但却有很大差异。这货运便是包含了航运。我欲成就,那就要找到正确的道路。”
锦鸾拿起笔墨,在宣纸上写了四字,吹了吹,又走向众人。
依依顺着纸上的字念出了声,“奇货可居”。
“对,就是奇货可居。丝绸之路,瓷器贸易之所以聚敛大量财富就是因为奇货可居。”
“大叔出海经商,想必只要不遇海盗、天威,定不会亏本。我国丝绸瓷器在异国他乡定然十分走俏。”锦鸾又转头问向刘松。
刘松点头称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是如此,怎会有如此多的海商犯险出海。在异国若是摆上瓷器,穿着丝绸都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虽然瓷器丝绸在我国价格不菲,但到了异国竟可翻上几番。其中利润足以让海商犯险了。”
“那么我选择的便是,贩运奇货。内在扬州设船行,调运南北货物。外走丝绸之路,联通西域,犯禁出海,易于海外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