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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从容爱,破茧化蝶舞翩跹(5)

胡兰成生于1906年。他从小吃过很多苦,赤手空拳打天下。原有个发妻玉凤却不幸早早过世,胡兰成借贷以葬妻魂,却四处碰壁,于是这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只身闯世界的文人,在挣扎中淡漠了自己的人格、尊严,甚至是价值观。以至于后来汪精卫为建伪政府四处寻找人才时,他们才看上了胡兰成。胡兰成也不顾是非地应允,成了民族罪人。

此时的胡兰成已在汪伪政府中任职。他手里捧的杂志正是苏青寄来的《天地》第十一期,在读到张爱玲的文章时便喜不自胜,这种喜悦正是文人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胡兰成对作者张爱玲充满了好奇,于是他立即写信给苏青,表示极愿与作者相识。苏青回信说,作者是位才分颇高的女性,这更是让胡兰成对张爱玲念念不忘。后来胡兰成又在杂志上看到了张爱玲的照片,越发想结识她了。

一回到上海,胡兰成就去找苏青,要以一个热心读者的身份去拜见张爱玲。不想被苏青婉言谢绝了,因为张爱玲从不轻易见人。禁不住胡兰成的执拗,苏青最后只好写了个地址给他。胡兰成如获至宝。虽然此时的胡兰成是个有妻室的人,而且,是他的第二次婚姻。

第二天,胡兰成兴冲冲地去了张爱玲家,可是却吃了闭门羹。张爱玲果真不见生客。不死心的胡兰成就从门缝里递进去一张字条,写明自己的拜访原因及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乞求和张爱玲见上一面。第二天,张爱玲就给胡兰成打了电话,说要去看他。张爱玲的主意变得如此之快是有原因的,早前,胡兰成因开罪汪精卫而被关押,张爱玲曾陪苏青去周佛海家说过情。因此,她是知道他的。

真正见了面,胡兰成觉得张爱玲个子太高,她坐在那里,就像个未成熟的女学生,但两人一谈就是5个小时。从评论时下流行的作品,到问起张爱玲的稿费收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姐就问这样的问题,是有些失礼的,但“因为相知,所以懂得”,知交之感让张爱玲并未觉得胡兰成的话很唐突。他们在弄堂口并肩走着,胡兰成忽然说:“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只这一句话,就一下子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次日,胡兰成又回访张爱玲。她房里华贵到使他不安。那天,张爱玲穿了一件宝蓝绸袄裤,戴了嫩黄边框的眼镜。多年之后,胡兰成都清晰地记得这些细节。此后,他每天都去看张爱玲。一次,当胡兰成向张爱玲提起刊登在《天地》上的照片时,张爱玲就取了送给他,后面还题上几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虽然两人年龄相差14岁,虽然胡兰成当时已有妻室,但他们还是相爱了。他们相处的方式似乎是他们最初相识的延续。胡兰成在南京办公,每月回一次上海住上八九天。一回上海,他就径直赶到张爱玲那里,两人每天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世人都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有些不可思议,都挺为张爱玲惋惜的。可张爱玲自己却并不觉得。

“因为相知,所以懂得。”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这也是张爱玲爱上胡兰成的最大原因。张爱玲这个女子本身就不是一个世俗之人,她从不以世俗观去品评一个人,她也没有什么政治观念,只是把胡兰成当做一个懂她的男人,对于胡兰成已有妻室也不在乎,或许还因为张爱玲从小就缺乏父爱,使得她容易对大龄男性产生特别的感情,所以,他们之间的年龄问题也不是障碍。于是,张爱玲便倾尽全部去爱他了,完全不顾世人诧异的眼光。

不久,胡兰成的第二任妻子提出了离婚。于是,张爱玲与胡兰成就结婚了,没有法律程序,只有一纸婚书为凭。因为胡兰成害怕时局会有变动,而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拖累张爱玲,所以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仪式,只有炎樱为证。“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前两句出自张爱玲之手,后两句则是胡兰成所撰。

这段时间也成为张爱玲写作的黄金时期。胡兰成无疑对她的写作是有帮助的,他们经常一起讨论一些文学话题。在张爱玲的散文《爱》的开头,“这是一个真的故事。”的确是真的,这个故事就是胡兰成的庶母的故事。他给了她创作的灵感,但这样的时间并不长。

几个月后,时局明显变动,日军势力江河日下。而胡兰成作为汪伪政府的官员,也感到了危机。一天傍晚,他们在阳台上看上海的暮色,胡兰成对张爱玲说了自己的顾虑:“将来日本战败,我大概还是能逃脱这一劫的,就是开始一两年恐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我们不好再在一起的。”张爱玲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道:“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海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两人果真分别了,那是一个时常有警报和空袭的时期。一天,胡兰成独自一人在路上遇到了轰炸,慌乱中,他跪倒在铁轨上,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绝望中,他只喊出两个字:爱玲!但胡兰成毕竟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去武汉后不久,他就与当地医院一个17岁的护士如胶似漆。很快胡兰成又结了一次婚,而张爱玲却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给他写信,诉说她生活中一切琐碎的小事。她竟还那样投入地爱他。

次年3月,胡兰成回到上海,和张爱玲住了一个多月。这时候,他才把自己又结婚的事情告诉了张爱玲。此时,张爱玲的心已经被刺伤了,但她爱他,只有默默地承受。5月,胡兰成回到了武汉,他又忘了张爱玲。

日本投降后,胡兰成的末日也来了,他逃到了浙江,改名张嘉仪——果是姓张,只是不叫张牵或是张招,他自称是张爱玲祖父张佩纶的后人,住在曾经的高中同窗斯颂德家。

在这里,胡兰成并未改掉风流的本性,很快就勾引上了斯家一个庶母范秀美,她大胡兰成两岁,两人到了温州竟以夫妻关系示人。然而,已有半年未见的张爱玲也一路寻找来到了温州,见到胡兰成也见到了这个范秀美,尴尬自然是少不了的。

一个清晨,胡兰成与张爱玲在房间里说着话,胡兰成突然腹痛,却强忍着,等到范秀美来了,她坐在门边一把椅子上,问他痛得如何,说泡杯午时茶就会好的。张爱玲当时就很惆怅,她分明觉得范秀美是胡兰成的亲人,而自己倒像个“第三者”。还有一次,张爱玲想为范秀美作画像,可刚勾出脸庞,画出眉、眼、鼻子,张爱玲就停笔不画了,只是一脸凄然。范秀美离开后,胡兰成一再追问,张爱玲才说:“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张爱玲是委屈的,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爱着几个女人,让她怎能不感伤?

离开温州时,胡兰成送张爱玲,天下着雨,张爱玲叹口气道:“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这场雨冲刷了他们的“倾城之恋”。张爱玲知道,她这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尽头,再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此后几个月,张爱玲一直用自己的稿费接济胡兰成,只怕他在流亡中受苦。一次,胡兰成途经上海,在张爱玲处住了一夜。他不但不忏悔自己的滥情,反倒指责张爱玲一些细节做得不好。当夜,两人分室而居。第二天,胡兰成去道别,俯身吻她,张爱玲泪水涟涟,只叫了一句“兰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也成了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几个月后,胡兰成收到了张爱玲的诀别信,信中还附上了30万元稿费,张爱玲在信中写道:“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自此之后,这场传奇之恋才终于谢幕了。胡兰成后来也曾写信给张爱玲的好友炎樱,试图挽回这段感情,但张爱玲都没有理他,炎樱也没有。

20世纪50年代初,胡兰成移居日本,而张爱玲也离开了大陆到了香港。胡兰成曾托人去访她,但未遇着,便留下了胡兰成在日本的地址。半年后,他收到了一张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的明信片,却是熟悉的字迹:“手边若有《战难,和亦不易》《文明与传统》等书(《山河岁月》除外),能否暂借数月作参考?”后面是张爱玲美国的地址。胡兰成大喜,以为旧情可复,就马上按地址回了信,附上新书与照片还有缠绵之语。可是张爱玲一概不回,末了才寄了一张短笺:

兰成:

你的信和书都收到了,非常感谢。我不想写信,请你原谅。我因为实在无法找到你的旧著作参考,所以冒失地向你借,如果使你误会,我是真的觉得抱歉。《今生今世》下卷出版的时候,你若是不感到不快,请寄一本给我。我在这里预先道谢,不另写信了。

爱玲

这封信让胡兰成彻底断了念头。至此,这段爱情才是真正地谢幕了。

晚年的张爱玲在美国深居简出,没有人能够找到她,她的地址甚至连家人和朋友都不会告知。世人都在寻找她,有些记者甚至住到她的隔壁,但却没有丝毫头绪,只好翻检她的垃圾想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张爱玲死后,人们才第一次走进了她的屋子,只见家徒四壁,这位才情女作家过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极简生活,她已经把物质的需求降到最低,把灵魂的声音也几乎削减为零,只是最后,当她一个人默默面对死亡的瞬间时,她的脑海里会想到他吗?胡兰成,她一生只爱过这一个男人,却也是因为爱,不得不相忘于江湖的男人。

张爱玲是一个传奇女子,她的爱情是纯粹的,所以她可以不顾年龄、不顾世俗地爱上一个男人。她对待爱情同样是骄傲的,尽管她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是,当她发现爱情也会让自己像花一样凋谢时,她果断而决绝地选择了离开。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完全做得到。

花开花落,万物有时,原来爱情也有生、老、病、死。当爱情老了,生病了,治不好了,爱情就会死去。当爱情要死去时,不是因为不爱了,只是因为时限到了。你又何必眷恋着不肯放手呢?要知道,万物皆有时序,你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为什么不试着接受这自然的定律呢?

做一个淡定的女人,无法相守于尘世就相忘于江湖,你我从此就是路人。就像张爱玲的淡然与决绝——我愿意想起你就想起你,愿意忘记你就忘记你,这些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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