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是月圆夜了,之前他昏迷着,上个月圆夜算是有惊无险渡了过去,但现在……
东方语看着二人渐渐淡去的身影,眉头在不知不觉中拧了起来。
疏朗的日光透过树隙斜斜洒落地面,形成纵横交错的格子,将那微微昂头无声细数叶子的绝世少女网在其中。
“东方姑娘。”丁香姨温慈的声音自侧边的门柱后传来,少女略略扭头看了过去,“你现在有空吗?”
少女走出树影,在石桌边站定,微微笑着,望向眼神闪烁着意味不明之光的妇人,道:“嗯,丁香姨好,我就是个闲人,恨不得能找点事做做,好打发时间呢。”
“东方姑娘还在养病期间,怎么能说是闲人呢。”丁香姨笑着走近前来,那一片碎花裙摆一路拖曳起美妙的浪花,道:“不过,东方姑娘若是觉得无聊的话,不如陪我一起到后院的菜园子里走走,如何?”
东方语垂下眼眸,将眼底掠起的异样压了下去,笑道:“这敢情好啊,我正好长长见识。”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丁香姨笑得温善可亲,冲东方语点了点头,便率先往后院而去。
说是后院,其实离屋子至少有两三里的距离,丁香姨将菜园子打理得很好,各种蔬菜都冒着油油绿意,令人见之眼馋。
“丁香姨,这些都是你亲手种的吗?”少女欣喜地看着眼前一片纯天然的绿色,无论心事如何满怀,此刻她的欢喜也是单纯而直接的。
丁香姨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泛出微微自豪之意,道:“嗯,都是我种的。”
她目光微闪,飞快掠过莫名光芒,微笑道:“麻烦东方姑娘到那边的小白菜旁,替它们除除草?”
少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了两行白菜旁,应道:“就这样直接用手来拔掉这些杂草吗?”
丁香姨忽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嗯,直接用手拔就行了;如果东方姑娘觉得不方便的话,你就在旁边看着,让我来也行。”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少女无所谓地笑笑,微垂眼眸闪过淡淡讥讽之色,道:“我虽然没自己种过菜,但除草这种事,既是我力所能及的,又是眼见功夫,最简单不过的事,丁香姨不用担心,我可以做好的。”
丁香姨见状,遂点了点头,不再围着这事打转,她自己站到另外一边的菜地去,看似专心低头施着肥,心里却在默默酝酿着什么。
她略略扭头默然看了眼那眉宇风华绝代的少女,状似随意道:“东方姑娘,请恕我多嘴问句,你离家有一段日子了吧?”
少女微微抬头看着她,道:“嗯,的确有一段日子了。”
丁香姨接着道:“你不怕你的家人他们担心你吗?”
家人?
乍一听到这个词,东方语心里还起了突兀之感呢。
那些所谓与她有血亲的家人;一个个巴不得她永远不能再回到东方府里去最好;谁会担心她?
当然,他们不将她当家人;他们在她心里也配不上家人这个称谓,如果一定以感情而论,倒是与她有主仆情份的胭脂与罗妈妈,在她心里才是让她牵挂的家人。
这么一想,东方语忽地惦记起胭脂与罗妈妈来,真不知道她们俩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不在府里这几个月里,她们会不会让夫人那一伙给折磨了?
丁香姨看她神情微微透着想念之色,嘴角无端噙出一抹奇异笑意,又道:“东方姑娘若是太过思念他们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说说情,让夫君先送你出谷去。”
闻言,东方语怔了怔,随即眼底搅起隐隐讥讽冷芒。
她就知道,丁香姨特意叫她到这来,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上。
东方语只抬头淡淡看了丁香姨一眼,然后毫无情绪地“嗯”了一声;那眼神既不表现她极度渴望与家人早日重逢;也不曾流露出她想尽快离谷回家的意思。
丁香姨迎上她的眼神,一时有些错愕,当下倒是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但随即她又自以为是的露出了悟的神情,眨了眨眼,压下眼底那一抹轻蔑之意。
“东方姑娘不用不好意思;我夫君为人虽然有些固执,但我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丁香姨似乎完全为东方语着想,眼神殷殷流露着和善之色,道:“唉,说到底,留东方姑娘在这养伤,是委屈你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是帝都哪户人家的千金,但我看你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出身定然不会低的,哪过得惯我们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
东方语手里动作一凝,略略困惑地想,她有在丁香姨面前表现过不满或者讨厌这些食物的意思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当然,我知道东方姑娘你修养好,即使再怎么不习惯,也肯定不会表露出来的。”丁香姨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想法般,只轻轻瞟了她一眼,又微微笑道:“可我们做主人家的觉得很不好意思,总觉着是怠慢了姑娘呀。”
少女完全停下拔草的动作,直接俏立站定,支着下颌略微垂首聆听丁香姨意有所指的说话。
“你看我们一家三口隐居在此,日常的花销主要靠晞儿她爹上山打猎,拿去卖了,再换些日常用品回来,至于吃的蔬菜什么的,基本都是我自己种的……”
丁香姨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随意瞥了东方语一眼,道:“我知道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更应该多做些有营养的东西让你补补身体的,可是你看……我们家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去换……”
“住在这,真是委屈东方姑娘了。”
东方语静静扬起眉梢,她明白丁香姨的意思了。
“丁香姨。”少女微微笑着,眼底嫣然流转里,渐渐闪动出熠熠照人光彩来,她随意看过这一片菜园子,道:“真是辛苦你了,我想我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不如先回去了。”
她轻描淡写说完,随意拍了拍衣摆沾到的泥土,也不待丁香姨反应,随即转身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