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络目光一转,便已清楚看见站在太后身后那个手捧托盘的宫女;这一眼,他心下突然涌出一阵透骨冰凉,随即抬头坚定地看着那个一身凤袍,眼神凌厉的,在后宫叱咤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慢慢地一字一顿道:“皇祖母,络儿急着进宫,并不是因为政事,孙儿进宫,就是为她而来。”
风络说得坚定、清晰,没有一丝犹豫与含糊,那字字句句落地有声,砸到东方语心上,她眼眶一热,却又同时在心底莫名的觉得有一股寒流涌过。
太子呀太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仅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也会将我给害死的;你没看见太后那极力控制的盛怒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么,你还敢在这火上浇油!
“好个为她而来。”太后霍地抬头,双目飞溅出冰凉寒光,冷漠笑道:“你倒是对得起你这个堂堂东晟储君的身份;匆匆忙忙撇下政事,就为这个丫头?”
“说出这句话来,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
少女垂下眼眸,在心底无声叹起气来,看吧!风络,太后开始对你上岗上线了。这事日后一定会成为你登基之路上为自己增设的一块绊脚石。
“皇祖母。”风络的神色仍旧那么平静,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东方语一眼,只是淡然道:“东方姑娘也是我东晟中的一名百姓,孙儿为她所急,又怎么说得上是对不起太子这个身份?再说,她曾经不顾一切救过孙儿,难道你觉得孙儿今天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那才该心安理得,毫无愧疚吗?”
太后瞪大眼睛,动了动嘴皮,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若教导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对自己救命恩人不管不顾;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合格的储君?如果他连自己的百姓都不爱护,他将来又怎配成为这个国家的君主?
东方语与风昱默然对望了一眼,俱从彼此眼底里看到了震惊之意。
他们从来不知道太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居然能在瞬间就将太后反击得哑口无言。
“皇祖母。”太子扭头看了那个托着酒壶的宫女一眼,这才直了姿势,漠然看定太后愤怒气恼得表情扭曲的脸,缓缓道:“且不论东方姑娘她曾经用她的医术救活了多少百姓;孙儿今天在此可以确定地告诉你,孙儿的命就是她费尽心血才救回来的。”
风络略略顿了顿,凝定那坐着暗红贵妃椅的华贵女人,慢慢道:“在孙儿心里,她的命就等同孙儿的命一样;哦,不,孙儿说错了,确切的说,她的命比孙儿的命重要多了;她是无数人的希望,若是没了她,东晟很多百姓就没了活的希望;但孙儿……孙儿若不在,这个东晟还有很多优秀的皇子可以成为太子,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君。”
“所以……”风络说到这,又停了停,他仍旧没有看向东方语,眼神一直凝定太后,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道:“若是皇祖母不想让她活下去,那就请皇祖母先让孙儿活不下去。”
震惊,绝对的震惊!
满殿的人,上至太后,下至宫女太监;无一不为太子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般的话给震惊到口不能语,目不能转。
东方语暗自闭上了眼眸,心底长长地哀叹了起来:太子啊,我当初救你,本就是要还你的人情的;你今天再来这一出,岂不是赤果果的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什么不让她活,得先不让他活!
呸呸,她什么时候不要活了!
太后就算现在绑着她,稍后还是得乖乖放了她,你们这些皇子什么的,吃饱了撑着的是吧?一个个跑进来搅什么局啊!她是那么没用的人吗?她是那种任人宰割,事到临头只会嘤嘤啼哭哀求的人吗?
她从来就没表现过那么软弱吧?
良久,太后不怒反笑,直直盯着太子俊俦的脸庞,凝着他毫无起伏波动的眼眸,冷冷笑了笔,连声道:“好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孙儿!昔日,你们几兄弟为了她这么一个小丫头,一个个跑到御书房求你父皇赐婚;今日,你们是不是在宫外听到了哀家要寻她晦气的风声,啊?一个个就急得像蚂蚱一样蹦进宫里,为她求情?”
“还真是兄弟同心那!”半晌,太后才落下这句总结性的极具讽刺意味的话。
就在这时,殿外忽地再度高声响起太监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听闻这通传声,殿内所有人都怔了怔,包括太后在听闻这话后,那凌厉眼神里也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她在来名德殿之前就已吩咐过,要将这事瞒着皇帝;因为她看得出,皇帝十分中意这个丫头。她可以不顾风昱风情甚至是太子风络的求情,执意处置那个丫头;但是,皇帝来了,她却不能不给他颜面,因为那个人是一国之国!是东晟的领袖。
而风络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小辈!
到底是谁那么快就将消息给漏出去呢?
在太后皱眉沉思的时候,皇帝那一袭明黄龙袍已缓缓出现在大殿门口。
“叩见陛下。”伴随着这一声恭敬的称呼,殿内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帝一进来,立时可以看到那被人绑成棕子,鹤立鸡群的少女,正淡然抬眸十分冷静地朝他望过来。而另一个没有起身向他行下跪礼的便是端坐在暗红色贵妃椅的太后了。
皇帝沉压的眼神往大殿众人缓缓一扫,道:“平身。”
然后,他才缓缓行到太后跟前,拱了拱手道:“参见太后。”
太后慢悠悠抿了口茶,才抬头看着皇帝不怒自威的俊脸,缓缓道:“陛下这个时候怎也有空到这来?”
东方语闻言,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一下:估计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太后一人敢明着指责皇帝不务正业了。
皇帝眨了眨不明情绪的深邃眼睛,声音里教人听不出喜怒,道:“朕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突然有些心神不宁,挂念起墨白……这才过来看一看,却不曾想,朕竟然听说太后将御医院所有御医都召到名德殿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