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不紧不慢地挥了挥衣袖,淡淡地“嗯”了一声。
牢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不过,他出去之后,立即又吩咐了别的狱卒前来监视着墨白的一举一动。
墨白也不以为意,反正他待在这,不过是想与里面那个人说说话而已。
不过,这用声音说话显然是不成了。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旋即吩咐侍卫拿了纸笔过来。
一会之后,一条钓杆悬着钓线,上面勾着一只用布绸做成的小蓝子,自那个小管道缓缓放了下来。
东方语见状,挑了挑眉,将蓝子拆开来一看,里面放着一小截树枝烧成的木炭与一张白纸;当然,还有一张画了图案的纸。
简单几笔却勾勒出鲜明的情景来,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少女眨着一双明亮眼睛,看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少女手里拿着一只有些污黑的馒头,甜甜笑着递向那迎风而立的翩翩少年。
纸的最下端还有一行阿拉伯数字:04551,你是我的唯一。
东方语怔了怔,眼底一瞬闪过几分复杂情绪。
这个时代,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拉伯数字,而墨白写的这些,是她曾经无聊时教过他的,其中的含义也是她在玩笑中说与他听的。
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这纸上的情景,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难道是他初见她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难道让他一直难以忘怀的是以前那个她?
少女沉思了一会,随后抓起那支炭笔,在那张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然后,将那张纸重新放入蓝子,她扯动了一下钓线;转眼便看见蓝子徐徐上升,通过了那个小管道。
墨白打开一看,她竟然在他所画的画面上,在那个递馒头的少女前打了三个问号。
他低头,也是刷刷几笔,十分迅速地重新勾勒了一幅图画。
她打开,画面转到了她初见他时的情景,那是他自树上跳入她的院子,自请帮忙打断她的腿。
下面还有一行拉伯数字,意思大抵是:你忘了不要紧,我永远会将你的一切放在心头记着。
东方语看罢,心里却霎时五味杂陈。
她忽然想起,她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一个问题;或许她并不是忘记了,她只是下意识想将这事忽略到底。
也许,她心里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在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前,他与这具身体的原主相识。
如今看来,他们不但相识,还有可能……
东方语抱着双臂,突然将自己脑袋埋进衣服里,强迫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墨白在上面长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晃了晃钓线,又轻轻叫唤了她几声:“小语?小语?你怎么了?”
良久,东方语吸了吸鼻子,抓起笔,刷刷划下一个笑脸,再然后,划了个眯着眼睛横卧的姿势。
墨白看完之后,还送了一幅图进来,上面画的是白衣如雪的男子站在少女身后,安然守侯。
钟离昊看了一会,便忍不住挤着脑袋,问道:“东方语,你和他在玩什么?狱中传情?”
东方语此刻情绪低落,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闷闷的让人难受。
她连说话的愿望也没有,看见他兴致勃勃好奇极浓的样子,只丢了一个凉凉的眼神给他,随即便抱着双臂闭上眼睛,凭着墙壁假寐起来。
再说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那个古怪的宅子里。
此刻,同样气氛压抑。
风昱与忠勇侯李昌盛与李问均的父母李乐全夫妇,还有史御医,全都紧张地待在房里。
夜色在紧张中越来越浓;而集悲痛与哀恸担忧于一身的忠勇侯一家,此刻全都倦意袭身。
“史御医,李少爷的情况如何?”
“六殿下,臣估计,到明天清晨,李少爷就会醒来。”史御医捊了捊胡子,两眼暗含莫名光芒掠过忠勇侯府一家人,缓缓道:“不过,忠勇侯及各位,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李少爷虽然可以醒来,但他因伤势太重,只怕撑不了多久,到时请你们拣重要的事情尽快问吧。”
风昱想了一下,劝慰道:“侯爷,你也听到史御医说的话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在看着,如果李少爷醒来的话,我一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李昌盛颤颤点了点头,虽然这会他压根没有睡意,不过与其坐在这里捱,还不如到榻上躺着想一想。
也许可以理清这纷乱的头绪,也许能够从中找出杀害问均的凶手。
李乐全夫妇自然搀着忠勇侯一起离去,到旁边的房间休息去了。
风昱坐在椅子里,不住地张大嘴巴打哈欠。
“六殿下,你也去睡一会吧,臣在这看着就行。”史御医见状,也好意劝说起风昱。“反正这屋里屋外有那么多侍卫守着,凶手断然闯不进来再加害李少爷的。”
风昱睡意朦胧地晃了晃脑袋,道:“那辛苦史御医了。”
“这是臣的份内事,不敢言辛苦二字。”史御医拱了拱手,将风昱送出了门外。
夜色正浓,倦意愈沉。
这所古怪的宅子里,除了放轻脚步在外围巡逻的侍卫,屋里,就只有史御医一个人守着李问均。
初冬寒气入骨,夜风携着雾气,更冷得瘆人;在外面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笼,呵着雾气,也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因为驱寒,注意力自然减弱了些。
室内,史御医坐在椅子里倦极而眠,竟就在这样寒意深重的寒夜里,坐在椅子里打起瞌睡来。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困倦的时辰,数条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掠进这个古怪的宅子。
集睡意倦意与寒意于一体的侍卫们,无精打采地抱着双臂,在四下木然巡逻。
这些无声掠进来的黑影,似乎对这所宅子的地形十分熟悉,就连那个地方可以藏身,那个地方会设多少名侍卫都一清二楚;他们一掠进来,便立时分散,各自奔当中锁定的目标掠去。
多名侍卫就这样,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被这些凶残的黑影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