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这些富人区,竟然如此轻蔑他们这些贫苦的百姓;连话也不让她说两句;便将她赶了出来。
聋女默默倚在街角一头站了很久,久到别人都将她误当成一尊雕像,她才再度开始挪动脚步,握了握拳头,摸索着继续打听,继续去找裁缝店;她就不相信这世上都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她一定可以找到一家肯接纳她做新衣的裁缝店。
一棵枝桠萧条的大槐树后,聋女一边走一边伸出两手触摸着旁边。
以她行动不便的样子,速度实在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然而,因为她本身长得瘦弱,而身上衣裳的颜色也青灰青灰,与槐树的颜色有些近些。
与她方向相对的另一端,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急匆匆相对掠来。
他走得太急,视线又明显瞟往别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棵大槐树后还有一个人。
他就这样如疾风一样掠了过来。
这一掠,却将张着双手探寻前路的瘦弱聋女给掠飞到地面上来。
眼看着,聋女就要彻底跌落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聋女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被掠飞的瞬间,竟然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很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后果,她甚至只是轻轻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声。
便是她这一声听似漠然接受命运的轻叫;让那匆匆前行的男子脚步停滞了一下。
只一下,便够让他在瞬间看清发生了什么情况。
墨白略略挑了挑眉,脚步一滞,洁白如雪的长袖顺势一拂,只见白衣翻飞,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妖冶的弧度。
而聋女在他长袖一拂之势中,下跌的趋势倏然止住,再然后,她只觉背后似有一股轻柔的风,将她轻轻托了起来。
她借着这股轻柔的力道,努力让自己站稳。
不过,基于她身体的残疾情况,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摇摇晃晃的姿势。
墨白看着她站起来,本来便打算立即抽脚转身就走。
但是,聋女站起来的时候,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她两手习惯性地在空中挥动着,想要找到攀扶物。
而她这样晃动两手的时候,衣袖很自然下滑;而东方语套在她腕间那条紫晶手链,原本被她抹了灶灰,刻意的蒙住了紫晶柔润光泽,也掩盖住了它的价值。
这个时候,就算露出这条灰灰的手链,也没有人会注意,甚至没有人会愿意多看一眼。
但是,墨白却因为眼角无意一掠,再度顿住了前行的脚步。
因为他刚才拂袖送出那股力道,除了帮助聋女站起来之外,还带有余力轻轻掠过她腕间那条蒙灰的手链。
余力当然是很轻微的;但是,聋女却已经从家里出来半天,在街上,在人来人往中挤了半天,寻了半天,这其中当然难免与人发出拥挤碰撞的情况。
而她抹在紫晶手链上的灶灰,只是随意的那么一抹,并不能真正掩盖手链原本的光华。
所以,墨白后面这轻微掠过的余力,正巧将其中一粒紫晶上的灶灰给掠掉了大半,而墨白眼角余光,便是在这时候看见了那粒不同寻常的晶石。
还有上面独特的花式图案。
他心中一阵错愕;随即一阵暗喜。
不过,他绝不会就这样冒冒失失冲过来拉住聋女,向她询问手链的来历。
他脚步一滞,旋即将身体再转了过来。
他轻轻走到聋女身边,扶住了她。
“姑娘,你想去哪里?不如我送你去?”
聋女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扶住,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她随即便停下了这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她从墨白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恶意;而墨白虽然扶着她,但也保持在礼规之内,同时,他只是扶着她先到了刚才那棵大槐树而已。
聋女双手攀到实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一些。
她从墨白轻微的呼吸辨识着他所站的方位,随而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轻笑道:“谢谢你,不过,我的耳朵也有问题,所以我听不到你刚才说了什么,不过不管你说什么,我知道你都是善意的,因为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恶意。”
墨白微微怔了怔,目光淡淡落在她腕间那条紫晶手链。
借着刚才搀扶她走到槐树的机会,他已经暗中使力拂开了手链上面那层灶灰,他已经清楚看到了手链上东晟皇室特有的标记。
还有,这条手链本就是经过他的手,暗中铭上他的字再送给东方语的,所以,他几乎在一眼之下,便断定那是东方语的紫晶手链。
墨白的目光很轻,绝对不会让感觉到压力;然聋女或许因为失聪,所以感觉特别敏锐。
他轻淡若无的眼神只凝视了她腕间一眼;她便几乎立即感觉到。
而之后,她立时往下扯了扯自己衣袖,将那条手链严密地掩盖起来。
墨白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会,他也觉得怎么与聋女交流,成了一个大难题。
若是一个聋哑之人,他还有眼睛可以看,自然可以比手势。
可现在,这个姑娘的情况显然十分特殊。她又瞎又聋,偏偏上天还保留着她能够开声说话的能力。
他站着不动;但聋女似乎一下就感觉出他的意图;她扯了扯衣袖,随即善解人意道:“这位大哥,请问这周围有没有什么上档次的裁缝店?”
她说完,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期待与窃喜,而瘦黄的脸也忽然一热。
就在刚才,他扶她走过来的时候,她从他身上的气息与他的步伐,感觉到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一个有礼貌不会随便占姑娘便宜的年轻男子,这年头,实在太难得了。
尤其是他面对像她这样的人,身上居然流露出什么轻视的意思。
聋女心念一动,忽然便将这话冲口问了出来。
墨白听闻这句,心中虽然微感惊愕,但他几乎立时就觉得一阵欢喜。
他妖魅无双的容颜上,仍旧是那副冷漠难以亲近的表情,但他妖惑流转的眼眸里,却淡淡流泻出一丝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