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微微生愕,但随即又释然地笑了笑。
这或许才是宁楚最平常的状态;她之前所见那个温和谦谦君子,实在难以人联想到皇帝的模样。
陆院首微垂着头,闻言,大大错愕了一会,眼角不自觉往右边瞟去,一瞟之下,这才发觉太子下首站着一个漂亮得跟瓷娃娃一样的丫头。
他估摸着,这丫头的年纪绝不过二八。
他一瞟,眉毛便抖了抖,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医术,太子殿下莫不是急昏了,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还让这个丫头暂时统领他们。
陆院首瞄完东方语,有些狐疑地抬头,望向宁楚。
“太子殿下,这……不妥吧?”
“不妥?有何不妥?”宁楚敛了笑意,神态虽然仍旧温和;但他的声音却是冷的,“你是怀疑我识人的能力还是怀疑她的医术?”
陆院首听闻这话,浑身都微微震了震。
听宁楚这语气,分明透着不悦,还夹着淡淡怒气。
以往,他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臣不敢。”院院首将头垂下,语气虽然恭敬,态度却是带着轻微的不服,“殿下若是让她暂时主领臣等,起码也该让臣等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
少女在边上冷冷挑了挑眉,怀疑她的医术?
若不是宁楚亲自出面,不远万里赶到东晟她府中来请,她才懒得来蛟玥趟这皇宫的浑水。
艳绝少年淡淡一笑,神态温和,绝没有一点发怒的模样,“哦,陆院首这么说,就是自认为自己医术高超,在这里无人能及了!”
陆院首仍略躬身垂首,但听到这话,他的腰板却用力地挺了挺。
眉目之间,还隐隐流泻出几分骄傲自豪感来。
他沉默不语;但他神态间的表情已充分表明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陆院首自认医术高超;为何连续数月,你率御医院总共御医一百零八名,日夜不懈为父皇会诊,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将父皇救醒?”宁楚温和一笑,笑容潋滟,眉目如画,神态一贯温和儒雅,然他的声音平淡中却铿锵着难掩的逼人怒意。
陆院首被他听似平淡实则凌厉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老脸也在瞬间涨得通红。
宁楚垂眸,浓黑长睫轻眨,投下一瞥淡淡弧影,掩着他眼底变幻神色。
“这位东方姑娘,乃是我从远处请回来的名医,你现在怀疑她,也就是怀疑我;若是陆院首怀疑我的能力,不如让你上来坐这个位置,可好?”
宁楚一句温和轻淡的可好,登时惊得陆院首腾腾倒退,老脸一瞬由通红变转成惨白。
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不是暗指他造反么!
陆院首差点没惊得双腿发软。
他连续倒退了好几步,才努力稳住紊乱急跳的心脏,双膝一屈,当即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老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宁楚淡淡挑眉,看他的眼神无波无光,情绪稳平如水,他轻笑,声音温和,“那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方语看着陆院首惊慌下跪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嗤笑起来。
她怎么突然发觉宁楚与墨白都有如此恶劣的吓人潜质。
连选的台词都一样。
少女目光微微转了转,似是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宁楚与墨白这两人还是同门师兄弟来着;果真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瞧宁楚一句轻淡温和的可好,直接将人吓个半死。
少女目光往跪地的陆院首悠悠地掠了掠,她真担心这老家伙心脏不好,万一给宁楚吓得一命乌呼怎么办!
“老臣……老臣……”陆院首惨白的老脸在宁楚脉脉温和的注视下,又变成了猪肝色,然而,他支支吾吾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借口来。
东方语已经不忍郁卒看他,直接垂首,目光闪闪地盯着自己脚尖,忧愁在想,他这么拖拉,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进去看看那个曾经暴力对待过她老妈的皇帝呢。
宁楚淡淡一笑,又温和而轻声地加了一句:“嗯?陆院首?”
“老臣……老臣……”陆院首抬头,望了主位那微微含笑,神态温和的艳绝少年,暗地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掠了东方语一眼,道:“老臣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年纪太轻,即使她出自名师,就经验而言,也尚算显浅一些,望太子殿下你谨慎处置。”
“陛下他可是我们蛟玥的国君,不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
宁楚眼睛微转,目光温和而遥远,他望向陆院首的时候,眼神温和中掺出浅浅的寒意。
他淡笑,依旧温和道:“陆院首你这是在指责我拿父皇的性命当儿戏呢?还是在这自我批评呢?”
陆院首脸色又开始从青白红之间轮回。
无论他怎么应,结果都是错。
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对;沉默中抬头,目光错愕中还带着谴责,直直钉向主位那艳绝含笑的风雅少年。
宁楚垂眸,在心里冷冷嗤笑一声。
忽尔抬首,目光温和幽远,有如高天之上那一轮明暖的太阳,看似温和柔暖,然而热烈起来的时候,却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人灼伤得体无完肤。
“你说东方姑娘年纪轻,所以怀疑她欠缺行医经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陆院首以及你领导下的御医院总共一百零八名御医,所有人的年纪都比她大,那就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比她有经验,医术都应比她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诊断父皇数月之久,还孜孜不倦反复不懈研究讨论父皇的病情,为什么到现在连父皇他到底患什么病都不清楚?”
宁楚这番温和轻暖的说话一落,不仅陆院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连其他在场的御医,都惭愧地低下头,恨不得能将头埋到衣襟之下。
宁楚目光冷淡中蕴含着浅浅外散怒意,缓缓扫过在场一众御医;然后,神色温和地朝旁边那一直将自己树立为景观的少女递了一记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