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语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勉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略略敛起眼底霍霍火苗,眨着格外明亮的眼眸望向太后,直接问:“不知太后唤臣女前来,所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事。”太后语气淡漠,眼内暗芒浮动,“哀家瞧你这丫头聪明伶俐,就是为人太过浮燥,有心想要点化你,这样吧;哀家这里有两本佛经,你今天就留在这替哀家抄完这两本佛经,佛祖以慈悲之心渡化世人,以圣洁之光净化心灵,你抄抄佛经,一定有助于磨化你体内浮燥之气。”
丫丫的,搞了半天,竟然是为了罚她抄书,也太小儿科了吧!
浮什么燥,她这是活泼,好不好!依她看,太后才是那个需要佛祖渡化的人,年纪一大把,眼角眉梢还煞气凌厉,那眼神一瞟,就叫人心里直发毛。
不抄,不抄,坚决不抄!
“臣女多谢太后好意!”东方语笑盈盈福了福身,“但臣女自问六根不净,不具佛心,无论佛祖如何有心渡化,也渡化不了臣女这等永远达不到四大皆空境界的顽劣俗人。”
太后没料到她竟然敢拒绝,一时怔愣失语,眼神冷冷瞅着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半晌没有说话。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眸光流转,微垂首又笑意漫漫道:“且臣女多年浑浑噩噩度日,并不曾认真习书认字,怕是……连佛经上的字都认不全,臣女更不敢用难登大雅的墨迹玷污佛经圣洁灵性。”
太后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她即便久居深宫,却不是两耳闭塞,何况东方语疯颠痴傻的大名响贯帝都,自然不可能随其他小姐一起跟着西席认字习书。
倒是她急燥之中,将这事给疏忽了。
想了许久,太后才硬挤出一丝笑意,道:“字认不全不打紧,你只要照着佛经上的字形描抄下来就成。”
丫丫的,她都说了她是个六根不净的俗人,磨化她体内浮燥之气?
呸!叫她抄上十遍八遍也无济于事,她还没死,也不想做圣人,她要那悟劳什子佛性做什么!
“太后”少女略略抬头,直视太后凌厉眼神,含笑坚持,“臣女自问心中爱恨贪嗔痴皆全,即便日日受戒于佛祖莲座之前,也化不来圣洁佛性,这抄经书……还请太后免了臣女罪过,另找佛缘深种的人来代替。”
在场七八个宫女嬷嬷,听完这话,谁都悄悄提起了心,放轻了呼吸;当面一再拒绝太后,说重了,那是大逆不道,叫抗旨,是杀头的罪。就连夏雪也在心里暗暗为少女捏了一把汗。
敢于表达自己意愿,那是好的!但得看场合,语姑娘这不是往老虎嘴里拔牙,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太后眸光浮沉,眼角现出短暂惊愕之意,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稍稍表现出一丝违逆。
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样平静坦然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可眼前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小丫头,居然一再二对她说不!
如果不是身份太过悬殊,又同时纠缠到她三个同辈的儿孙,她其实挺欣赏这丫头的狡黠勇敢的,只可惜……
太后敛去一瞬满心感慨,动了动半垂眉梢,淡淡道:“佛祖渡的便是六根不净的俗人,尤其贪念太重之人;哀家说了,你识不识字不打紧,关键是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份虔诚向佛的心意。”太后眉心冷芒忽现,眼神凌厉如钢针,“嗯?你诸多推托,莫不是打心底不愿为哀家抄写佛经?”
东方语垂着头,密密长睫完全遮住了无奈变幻眼神,她默然叹了口气,轻微地撇了撇嘴角,翻翻白眼,心道:既然你老人家都看出来了,还千般万般为难她干啥呢!
她讨厌写字,尤其讨厌写毛笔字,上次她为了回敬风情,一口气写了几百份休书,现在想起来还两手发软呢!
“哀家听说你生母因生前不检点,死了十几年还被人刨地挖坟,难道你身为女儿的,连一点孝悌之心都没有?”太后竟然仰面微生叹息,半眯眼睛,目光淡淡朝少女瞥过来,“抄写佛经,就算不能洗涤安抚你浮燥天性,也总算为安抚你生母亡灵作了业报,积了福缘。”
少女微垂的脸略略泛起淡淡黯然,提起生母梅如歌,她的确心存愧疚,若非她的缘故,夫人根本不敢随意进入绿意苑,也就找不到借口诬捏梅如歌,更没有后来一连串降位迁坟碎灵位的事端了。
沉默了一会,东方语平静抬起头,看向眼神幽幽不见底的太后,淡淡道:“太后说的是,臣女以前一直浑浑噩噩过日子,从来没为娘亲尽过一点心意,但愿佛法无边,佛祖能保佑她早登极乐;这佛经,我抄!”
太后略略挑动眉梢,眼底隐隐露出一丝深长笑意。
却又见少女眼睛一转,顾盼流丽生辉眼瞳里闪过一抹狡黠,笑微微道:“不过,在抄佛经前,臣女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太后眼光沉压,不含情绪,道:“你说?”
东方语一本正经答:“臣女想请太后恩赐一些抄写用具。”
太后挑了挑眉,望着一脸坦然从容的少女,心下暗自掂了掂,没发觉什么不妥,随口道:“准了。”
少女眸光闪闪,露出两排整齐的森森白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嘻嘻笑道:“谢太后;不过臣女需要的用具有些特别,臣女想再确认一次,太后您真的同意?”
太后略蹙起双眉,眼神凌厉透寒瞥过少女笑意如花的脸,压下心头顿生的不耐,淡漠道:“哀家说准了,就是同意,难道你还怕哀家会当众做出自打嘴巴的事情来?”
“太后恕罪,臣女无意冒犯您,只不过……臣女刚才说到将要的用具是……”少女脸上呈现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心下却得意地邪笑飞扬,看着太后渐渐变深的脸色,她眨着明澈眼眸,在调起太后怒火隐隐时,她拉长了声音,却要命的顿住不说。
太后倏忽无声握紧桌上的茶杯,凌厉骇人的目光往少女激掠而去。
“说,你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