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语略略垂头,视线淡然瞥过她们下垂的双手;虎口处皆隐约可见起着一层茧子;这个位置起的这些茧子,绝对不会是做粗活所留下的。
能够跟随在皇后身边出入皇宫的宫女,又岂会是一般的粗使仆从;也就是说,眼下所见,人人身上都怀着武功。
少女嘴角微微动了动,眸底有寒光隐隐流转。
皇后这是打算用武力将她绑上马车往东晟送么?
“东方姑娘;你该知道,本宫这次来,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太子……你也看到了,陛下对你颇有微辞;本宫想,你也不希望看到太子夹在中间为难吧?”
宁楚被那老皇帝捏成了夹心饼干?
东方语心中一动,眸光闪闪里隐约飞过一抹深思。
难道宁楚这些天怪异的举动,跟皇帝暗中下了什么命令有关?
这个命令,还是要让宁楚对她做出什么恩将仇报之举;所以宁楚看她的时候,眼神才会充满痛苦与挣扎。
东方语抬眸,目光闪亮地盯着皇后;可她看皇后的神态,皇帝似乎并没有为难宁楚之举;难道是皇后与皇帝之间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不过,无论如何,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都不会对宁楚不利就是。
既然如此;她留在蛟玥似乎还真的变成不那么重要了。
皇帝的情况,只要陆院首按照她的方法,大概勉强还可维持月余的生命;而她再留下,也不能延长他的性命;也不能再改变什么。
皇后见她沉默,也不催促,只安静伫立在她对面,静静等候她的答复。
皇后相信,以东方语的聪慧;最后一定答应现在离去的。
东方语在心里将所有可能又考虑了一遍;最后,她觉得她去与留,对宁楚来说,真的不那么重要;或许她现在离去,对宁楚反而更好。
她打定主意,心里微微有些歉意涌上;这样不辞而别,实在有些愧负宁楚。
“皇后娘娘,民女相信,你一定不会做一些对太子不利的事情。”她说着,懒洋洋一笑,目光流丽如许,笑意明艳如花,眼神清澈中透着了悟,又似是暗中提醒皇后什么,“民女叨扰多时,如今想想,确实也该回家去,免得父亲牵挂。”
“本宫知道,东方姑娘历来是个好姑娘。”皇后浅浅一笑,笑意和实,没有了往昔的迷离感。
她笑意温软里,微微还透出松口气的意味。
东方语见状,只淡淡挑了挑眉。
“那么,请皇后娘娘允许民女先进去收拾行装。”
“东方姑娘请。”皇后一笑,十分客气地对东方语作出了请的手势,她没有跟着进屋,却在内院外站着,准备静候东方语大驾。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眉宇流转着隐隐凉意;便也不推辞;转身走了进去。
收拾行装,也不过是几套衣裳的事;这用不了几分钟;她进屋,不过是想留一封告别信给宁楚而已。
不当面告辞;起码也得留书一封。
东方语斟酌良久,白纸揉了一张又一张;到最后,终于还是将满腹的话都略了过,而只留几句平常的道别。
她留书的时候,已让夏雪到旁边将实情说与了墨白知道。
过了两刻钟。
皇后看见那风姿卓然的绝色少女笑眯眯自屋内走出来。
至于那冷漠飘逸得跟谪仙一样的白衣男子;皇后十分知趣地将那人当成了透明的不存在。
这个时候,墨白的身份;她知或不知,于她已无碍。
东方语与墨白一同上了皇后那辆马车;那是皇后精心为他们准备的马车;虽然没有之前宁楚所准备的那辆那样舒适奢华;却也是不错的。
皇后看着马车载着那少女一路驶出了城门,往东晟方向而去;她长长松了口气,才终于缓缓回头;准备回宫去。
梅约,本宫能为你女儿所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希望你在天有灵,能保佑她一路平安回到东晟。
两个时辰后,建安殿。
“启禀陛下,奴才已经查实了她的身份。”
单膝跪在龙榻前的侍卫,线条笔直,姿势挺拔。
皇帝淡漠地瞟他一眼,冷冷吐字:“说。”
“奴才掌握的所有证据都表明,她就是梅约唯一的亲生女儿。”
“什么,这竟然是真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眉头皱成了川字,黯淡眼睛里有冷光不住闪烁。
“去,马上将她宣进宫来见朕。”
“陛下,这……恐怕不能!”
“嗯?”皇帝一声鼻腔的反问,表明他的极度不悦。
“据线报,皇后娘娘在两个时辰前曾去过太子府;皇后娘娘走后;连同她也失去了踪影。”
皇帝似是怔了下,随即垂下沉沉眼皮,从齿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文秋凤!你好!”
“立刻派人去追;两个时辰,她顶多出了华京,刚到京郊而已,一定要将她给朕带回到这来。”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才道:“是,陛下。”
“只不过……从南华门出城取道东晟,一共有三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平坦的官道,这条道最适合马车行走;可缺点是弯道较多;等于延长了路程;另一条是小道,这条小道虽然不太好走;但若是不太宽敞的马车,或者是骑马的话,走这条小道,路程明显缩短了一半;而另一条,则是需要穿过一座村庄,路面情况处于官道与山路之间。”
“还请陛下示下,奴才该从哪条路去追才合适?”
“蠢货。”皇帝声音低沉,却仍难掩他的愤怒,“我们有的是人,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三选几的选择题;传朕的命令,调动军营一起前去追搜;三条道全都派人去追;朕就不相信会追不到她。”
侍卫错愕万分抬头;张大了嘴,嘴皮开开合合了半晌,终将他的惊讶给吞了回去。
“还跪这干什么,赶紧去追!”
皇帝那自齿缝挤出的声音,含着万分的愤怒与不满,像冰冷而能令人瞬间产生钝痛感的冷铁般,冷冷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