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兀术喊到半截就看清楚了，只是下意识地顺口喊完。再回头想赶走斡离不和粘罕，却是来不及了。
于是兀术兄弟三人，再加上新收的弟子斜保，还有粘罕的亲卫首领鸿特漠，参观了一次完整的花样表演。
阿布卡赫赫英明神武地躺在雪地里，沃淩悠然自得地骑在阿布卡赫赫身上，温蒂则面红耳赤地跪在一旁——这是什么仪式？
温蒂“腾”地跳了起来，想逃走又担心于艮的安危，只好背过身去，依旧挺拔俊俏地矗立在雪中——反正我看不见你们……
于艮倒是不害羞，但是火大！腰背用力一挺，直接带着沃淩坐了起来。沃淩滑落到于艮的腿上，也就懒得换地方了。
坐着也不是个事，雪地上这个凉，屁股都冻坨了。刚才怎么没觉得冷呢？
“又有什么事？”于艮抱着沃淩站起来，没好气地问道。没看见师父很忙吗？一定要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师父……”兀术倒是很有做错了事情的自觉。师父的事情定是顶顶重要的，要不然至于大冷天地跑到江边来吗？
“阿布卡赫赫！”粘罕上前几步，走到在兀术身边，“噗通”一声跪倒，“咣咣咣”磕了三个头。身为俘虏时，粘罕既没给跪也没磕头，阿布卡赫赫并不在意这个。
“师父！大师姐！”斜保虽然没弄明白阿玛的意思，但也跪在了粘罕身后，跟着磕头随礼。人头倒是比阿玛熟络。
“起来说吧！”于艮还是给了面子，毕竟粘罕是学生家长的身份呢，还当着学生的面。
粘罕却没有起来，斜保望了望高高在上的沃淩，想起来又没敢。粘罕又是一头磕在了雪地上，“粘罕请求为阿布卡赫赫效力！”
“用不上。”于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粘罕只管跪在地上不起来。斜保虽然没有太听懂，但也知道事情可能很严重，阿玛磕头他也跟着磕头。
于艮还是有些心软，叹了口气才说，“粘罕，你有大将之风，和斡离不一道，算是年青一代里的‘女真双雄’吧！阿骨打起兵抗辽，你俩都是主力干将。我并不想和别人打仗，你留在我这里，既耽误了你自己，也耽误了阿骨打。”
好吧，未来的“女真双雄”都在这儿了。就是这两个家伙，占据了大宋的半壁江山，掳走了徽钦二逼。当下，这两条小牛都在哥的跟前，一个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执拗任性地跪着……哥是不是太犯贱了？这么牛叉的小弟都不收？
哥真的只是想弄一块小小的地盘，浑水摸鱼过日子啊！金戈铁马，热血搏命，那不是哥的理想生活！
“阿布卡赫赫，请留下粘罕！粘罕保证一心一意地辅佐阿布卡赫赫。或者，请让粘罕把斜保带走。”粘罕又是一个响头。
于艮禁不住哑然失笑，哥还真是自作多情了——王八之气一放，各路英豪纳头就拜……
“没出息！”于艮放下沃淩，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算是和粘罕平等吧，“我要是收下了你，女真一族会不会天下大乱？你要是带走斜保，撒改会不会揭了你的皮？你要不要先和撒改商量一下？”
“这是大人之间的冲突，我不想把不懂事的孩子牵扯进来……”粘罕仍然低着头求告，倒也是情真意切，算得上是女真好阿玛。
“你走吧！刚才我还说你有大将之风，看来，你也就这点胸怀了。走吧，带着斜保走！”于艮站起身来，懒得再跟粘罕说下去，浪费口水嘛！
不过，在这乱世当中，如此儿女情长的汉子，也算稀罕了。至少阿骨打不是，温蒂和沃淩的父亲德敦也不是。原始社会的亲情羁绊，其实也比较淡的。
可是，如此一来，就完全乱了撒改的如意算盘，也搅了于艮的局。
撒改一系整天跳着脚跟阿骨打斗，不符合于艮的利益。撒改一系低眉顺目从了阿骨打，同样不符合于艮的利益。有限对抗加有限合作，才是最佳平衡。不过这点太难了，尤其是对于艮这个外部掌控者来说。
若是于艮收下粘罕父子，撒改很可能就此支持了于艮，完颜部面临解体，甚至是整个女真人的内讧。毕竟于艮加上撒改，实力即使没有远超阿骨打，也足以与阿骨打平分秋色。阿骨打一代枭雄，岂能坐视安睡？
若是粘罕父子回归，撒改很可能就此从了阿骨打。因为受到于艮的连番打击，撒改一系实力大损。阿骨打又与于艮会盟，撒改就没了出头之日。
而斜保加入于艮阵营，虽然未必会立时起到什么作用，毕竟有些善缘源存焉。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永远的敌人。因此撒改之举可谓是老谋深算，于艮也是乐见其成，阿骨打也只能被动接受。
这是当下三方都能接受的局势。三方都能认可，就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稳定关系，甚至可以齐心协力谋辽。
当然，随着形势的发展，后事将会如何，谁又能预料得到？反正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这些事情，当着兀术，特别是斡离不的面，这么解释给粘罕听？虽然斡离不想必早已洞悉，在斜保拜在阿布卡赫赫门下的瞬间就该想清楚了。看来粘罕的才智，差之斡离不远甚啊！
而粘罕如果就是这么一块不知取舍的木头，哥又何必费劲巴拉地劝说呢？弃了撒改吧，和阿骨打同舟共济才是主旋律！
“阿玛，玛法让我给阿布卡赫赫当弟子，我也想给阿布卡赫赫当弟子的……”斜保突然小声地说道，向前膝行了两步，抱住了粘罕的胳膊。
这句话，倒是让于艮对斜保再次微笑，好孩子，有眼力，比乃父强太多！于艮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蹲下去想把斜保扶起来。
不对头啊……于艮心中陡然发寒。粘罕毕竟是粘罕，如果就这么点能水，如何当得有小朝廷之实的伐宋统帅？！
于艮心生警觉的直接原因是，粘罕不动声色地把斜保的手推开，脸上有一抹坚忍即显即逝。
下一刻，粘罕突然团身而起，抽出兀术腰间的小刀，猛地向于艮扑来！
“啊——”沃淩一声惊叫！
温蒂本来是背对着众人的，此时闻讯转身，哪里还来得及？
粘罕瞬间欺近于艮，虽然个头远低于于艮，却不妨抬起腿来，猛地向于艮腹部踹去！
料想必中的一脚却是踹空了。于艮身体往后一弹，堪堪躲开！粘罕早知道自己只有一击的机会，一直耐心地寻找最佳时机，并且努力扰乱于艮的心理。
粘罕没有直接拿刀刺杀，打的主意是一脚将于艮踹翻，随后冲上，刀架在于艮脖子逼退众人。阿布卡赫赫卫队就在左近，直接杀掉于艮，恐怕回不得大营……
就在粘罕跃起的一瞬，本来落后三五步的鸿特漠爆发冲前，攻击的目标却是沃淩！两个目标只要得手一个，就算是大功告成！
兀术稍后发动，急追鸿特漠却是未果，回身一把将斜保提到半空，大喊了一声，“我要杀了斜保！”
斜保被吓得两腿乱蹬，“哇哇”惊叫。不过，这警告并没有影响粘罕的心志——既已出手，就没有回头的路！
粘罕挥刀欺上，却也顾不得活捉了，照准于艮的腹部就是一刺！
刺刀还是未中，粘罕眼前却有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
粘罕瞬间失明，动作也僵住了半空——这是什么妖法？阿布卡赫赫还真的是神仙？
此时悟道来已经晚了，温蒂一脚踢至，粘罕手腕一疼，小刀“嗖”的一声脱手而飞。一击既中，温蒂又一拳击来，正中粘罕的下巴！
粘罕下巴中招，身体不由得后仰。温蒂续招又到，提膝往粘罕胯下猛一撞，只听粘罕“唉哟”一声惨叫，身体顿时蜷缩起来，萎顿在了地上。温蒂即刻抬腿横扫，正中粘罕太阳穴，随着一声闷响，粘罕轰然倒在地，抽搐不已。
斡离不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待粘罕刀子被踢飞后，斡离不这才急速追向粘罕，但此时粘罕已被踢倒在地。
而鸿特漠径直冲向沃淩，就在堪堪得手之际，冷不防一个高大的身躯斜刺里冲来，鸿特漠躲闪不及，“砰”的一声被撞到在地。
这个身影却是刚从粘罕刀下脱身的于艮。紧接着，一个钵大的拳头猛地捶在了鸿特漠的两眼之间！
下一刻，落拳就不挑地方。钵大的拳头持续落下，各种颜色都被打了出来。想必鸿特漠已经解脱，拳头兀自捶个不停！
局势万变，时间不过一瞬。
沃淩惊叫之际，远处的卫队已经发动，策马疾驰而来！
于艮在一拳接一拳地爆打鸿特漠的面门。温蒂在一脚接一脚地猛踢粘罕的太阳穴。兀术高举着哇哇乱叫的斜保。沃淩还在扯着嗓子呼救。斡离不愣在粘罕旁边……
鲁库率先奔至，眼前就是这么一幕。众护卫策马绕场，迅速围成一圈，半数跳下马来。半数向外警戒。
“阿布卡赫赫！”鲁库亲自扶起了脚踩着对手脖颈，兀自挥拳不止的于艮。那人已经不能看了，阿布卡赫赫的拳头上鲜血淋漓。
鸿特漠不知死活，粘罕同样不知死活。兀术扔下斜保，跪在了阿布卡赫赫跟前。斜保哭喊着爬向了粘罕。斡离不面色讪讪。
温蒂颤抖着搂住沃淩。沃淩的大眼珠子兀自滴溜溜地乱转，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嗯，害怕的人是温蒂。
“捆了！”
于艮两眼血红，拳头上鲜血滴答。拳头所指的目标，却是斡离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