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故事听起来很有趣,不过我感觉你好像是在消遣我?”
格兰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可是舒展依然从中听出了正在酝酿的风暴。
“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有这样一种音乐方式,可以达到如此动人的境界”
“除非你向我证明这一点,而且要尽快。”
格兰并没有说‘不然’会‘如何’,舒展也没有往坏的地方展开想象,他刚刚酝酿了一个很大胆的计划,格兰是这个计划里面不可或缺至关重要的环节,舒展赌了,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不知何时,夜色已经静悄悄的将酒馆里的几盏风灯点亮,酒馆近八成的座位上面坐满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这里有勾肩搭背高谈阔论的朋友,也有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情侣,也有失意的人把自己拴在的凳子上面,对着空杯喃喃自语,还有穿行在人群之中不断被偷袭的亮丽的大腿,看起来应该是酒馆夜间女侍应,她们一身清凉的打扮让舒展全部内脏蠢蠢欲动。
彪悍的崔健、动人的黑豹、忧郁的张楚、暴躁的***、喧嚣的唐朝、妖异的指南针。。。。。。这些声音曾经安抚过舒展那焦灼不安的青葱岁月,舒展正在向他们忏悔,忏悔他现在准备出卖昨天的信仰,用它们交换明天的干粮,
舒展要借助这些伟大的声音,强力插入面前这陌生的世界。
一曲节奏舒缓抒情的轻柔摇滚,从舒展手里的搓衣板中若有若无的鬼鬼祟祟的飘荡,这琴声带着祝福和试探,如同前戏一般,追随酒馆侍应那闪亮着白色光芒的大腿,在人群之中编织了一张温情脉脉的大网,那勾引姑娘的小伙子,祝福你今夜一定会把姑娘顺利带到床上,水***胶融如愿以偿,那些团聚在一起朋友,祝福你们的友谊情比金坚地久天长,那正在喝着闷酒的朋友,希望你可以在音乐里忘掉忧伤,祝福你明天会更加开朗。。。。。。
舒展的音乐与他的为人处世的风格一脉相承:在不构成***扰的前提下,博取别人的好感与认同已经成为下意识的本能。
几首曲子过去,在成功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力之后,舒展换了一首中速旋律摇滚,并适当加大了音量,手里的搓衣板非常配合,分毫不差的将心里的旋律泼洒出来。
舒展一边弹奏,一边与那些投过来的目光交流对视,现场演奏,演员与观众的互动很重要,舒展福至心灵的想到这一点。
刚刚加入销售行当的时候,舒展对人与人面对面的交流,还是有些心里障碍的,最明显的体现就是面对客户时,经常会眼神游移不定,语言含糊其辞,为了克服这毛病,舒展有意识的借助各种机会锻炼自己,包括在公交车上与乘客的目光对视,在电影院快熄灯放映之前的那一刻,从第一排站起来与后面黑压压的观众对视,终于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效果:在某些必要的时刻,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负面情绪的流露,只有坦然、清澈、善意与亲和。
舒展对那些向自己举杯致意的人露出微笑。不可否认,此时此刻的他,还是很有感染力的。
摇滚乐强劲而又极富侵略性的旋律在空间里反复冲刷回荡,狂热与激情,忧郁和浪漫的情绪侵袭、裹挟着众人,人们开始随着音乐轻轻摇摆,起舞
我开始摇滚了!
我开始摇滚了!
人群的热切关注让舒展情不自禁的发飘,他心里面不停的唠叨着:我开始摇滚了,飘飘然之中他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有些失控了,他一边端着搓衣板如同操着一把随时会走火的破枪,一边用满怀感激的目光望着格兰:多亏了这把魔法吉他,让自己居然也可以像个摇滚明星一样:凭借琴声,煽动人群。
如果这是一个梦,拜托,永远别让我醒过来吧!这种感觉,爽!!!
舒展演奏的时候,格兰一直很安静的坐在凳子上,似乎在体会和揣摩这种与众不同的音乐,他的右手一直都是虚按着琴弦,本来就已经跃跃欲试的他听出了舒展的混乱,于是,及时操起吉他加入进来。
格兰一出手就是重金属的味道,纯正的鞭挞金属风格,完全放弃了旋律,粗犷的音色反复刷出剽悍的和弦,极富男子气概与重量感。
转眼之间,舒展费尽心思编织的快速流畅的旋律,就在格兰充满破坏力与压迫感的狂暴节奏的冲击下,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如果把舒展的音乐比做是一次推销的话,那么他是先由轻声敲门开始,然后再循序渐进以求登堂入室。反过来说,格兰的音乐就是踢馆,破门而入不宣而战,横扫一切的嚣张跋扈
这是一个天才
这是一个妖孽
如此无师自通神通广大,即便此时此刻上帝和贝多芬一起拿着吉他站在这里,效果也不过如此,前世所谓的天皇巨星只配在他面前发抖,
就像舒展现在一样
就像酒馆里那些顾客一样,
他们都在瑟瑟发抖,他们脸上挂满了张皇失措,他们的脸色一模一样。
狂暴的音调在酒馆里面宣泄着浓郁的黑暗与混乱,舒展眼里那些风灯的光亮渐行渐远遥不可及,感觉自己又一次被黑暗卷走,心中充满了混乱与绝望,只觉的人生如此荒谬和凄凉,没有人可以挽救,幸福不过昙花一现,爱情有如镜花水月转眼成空,如此而已,一切挣扎与努力全部是徒劳,无法逃脱。无力抗拒,就这样随着黑暗漂流,不再向往天堂,也不恐惧地狱。。。。。。
直到琴音停止的那一刻!
黑暗退去,灯光又回到人间,失魂落魄的舒展望着同样失魂落魄的顾客,如同他们一起经历了一次过山车般的死去活来,
然后,苏醒过来的人们不停的打着摆子,纷纷跑向酒馆门口,如同潮水般澎湃而去,留下满地的狼藉。
“哈哈,只有这样的音乐才配得上这样的乐器,只有这样的乐器才配得上我格兰”
格兰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心满意足的抚弄着手里的吉他,一副顾盼自雄踌躇满志的嘴脸,神色狰狞有如魔神降世。
这是一场灾难,眼下酒馆里只剩下老板夫妇与舒展格兰四人,看着酒馆老板惊疑未定的目光,舒展知道,灾难还没有完全过去,
舒展走到柜台前,尚未言语,蓝瑟就一把抓过舒展的手,紧紧的攥住不放。
“这是咋回事啊?你跟我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一开始不是还好儿好儿的嘛!自打你朋友弹琴,我就觉得‘哄隆’一下,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见,我觉得我的房子都快塌了好像地震一样,我没得罪过你呀!你可不能这么祸害我们呐!别人弹琴只不过要钱,你朋友弹琴是要命啊!算我求你啦!你快带他走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今晚喝多了。。。。。。”
“我那些客人全跑了,一干二净,他们可是还没有结账呐,
“我赔。。。。。。我全赔”舒展把那一口袋还没揣热乎的钱,倒在柜台桌面上,眼睁睁看到手里的钱跑掉,舒展觉得心在滴血,恶苦冰凉。
“我不要你赔,”蓝瑟伏身从柜台抽屉里面捧出更多的银币堆在桌面上,“我给你钱,只要你快把他带走,”
“老板,您放心,这事我会负责到底”
“嫌少是吧?都给你,,”蓝瑟把抽屉抽出来,‘咣当’一声放在柜台上,“呐!全在这里了,拿上钱,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老板,我随时可以走,至于他肯不肯走,我就不能打包票,要不?你们自己跟他说?”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望着在座位上摩拳擦掌意犹未尽的格兰,然后又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场面诡异的陷入僵局之中,此时此刻舒展想起一句歇后语:老虎拉车,谁赶‘敢’呐!
“我看这事今晚是说不明白啦”几人之中老板娘最先清醒过来,一边动作麻利的把钱扫进抽屉,一边说“我在楼上给你们开两间客房,等明天酒醒了咱们再把这事掰扯清楚”言罢,依莉雅顺手从柜台后面抓出一团钥匙,向楼梯走去
舒展格兰尾随过去,沿着楼梯鱼贯而行,行走途中,舒展不止一次的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酒馆的柜台。
“我刚才的演奏不错吧?不会输给你家乡的那些高手吧?”
“他们就是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一个”舒展说的是真心话,他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同格兰讲过‘六指琴魔’的故事
“真的吗?”格兰的语气听起来很兴奋
“当然是真的,我哪敢骗你”,舒展心里想:就是把崔健黑豹张楚***唐朝指南针都找来,带着他们全家,再每人配一把冲锋枪,可劲突突,也没有格兰这样惊人的破坏力,他完全可以端着一把吉他去打劫天下。绝对是无坚不摧无往不胜势如破竹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刚刚你弹的是那首‘一无所有’吗?”
舒展忽然很想大笑几声,因为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自己这一回输的很彻底很干净,输的心如死灰心服口服,输到一点脾气都没有。
酒馆二楼,依莉雅打开了一间房门,走进去,接着摸黑熟练的燃起一盏油灯,然后把另外一把钥匙拍进站在门边的舒展手里,“另一间房就在隔壁,你们看着分配吧,”言罢扬长而去,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做停留。这一刻没有人愿意接近格兰这个丧门星。
舒展走进房间,有气无力的把自己丢在床上,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人如坠梦中,他希望可以很快睡着,然后在梦中找回现实。
“我觉得我已经找到感觉了,刚刚那种音乐就是我想要的。。。。。。”格兰尾随而入,立在床边,看起来好像还要和舒展再交流交流的样子。
“格兰,我现在很累很困,我要睡觉了,”“舒展翻过身来,对着墙壁说道:“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好吧?”
“我真的抓住那种感觉了,吉他就应该这样弹才对。。。。。。”
舒展长叹一口气,翻身坐起,摸起床头的搓衣板,双手反握,在面前反反复复的比量着。
“这就对啦!来,再弹一段给我听,来点够劲的。。。。。。
床上的舒展回过头又打量一眼枕头,然后视死如归般的闭上双眼,用手里的搓衣板狠狠的拍在自己脑门上。
舒展如愿以偿的晕倒在床上。
格兰先是诧异的望着这一切,接着开始无声的捧腹大笑,最后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消融在黑暗之中。
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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