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遭遇“下马威”
1晃县血案
我曾在蒋牧良先生面前流露出我对湘西土匪战斗力的轻蔑。蒋先生对我说：“湘西土匪如果真的那么没有战斗力，匪患就不会拖到现在啊。”果然，后来收集剿匪资料时，才明白蒋牧良先生的分析一点也没错。
1949秋，47军主力部队配合二野入川后，未被剿灭的土匪一边吹牛皮：“别看****多威风，也不过是一阵风！湘西还是咱们的天下！”一边抓紧招兵买马，土匪数量大幅反弹。
年底，成都、重庆解放后，我军入川主力部队返回湘西。土匪气急败坏，决定给我们一个又一个“下马威”，让我们再次变成“一阵风”，好让湘西再次变成土匪的天下。
我47军分散进驻湘西各地。其中，140师419团主力返回晃县。
第二年春节后的一天，军部接到该团部报告：该团发生血案——四名战士被土匪枪杀。原来，那天早上，该团派出五名战士乘船上街买菜，买菜后又乘船赶回团部。船行至一个河弯时，名位战士遭到一大股土匪伏击。
土匪人多势众，火力又猛，我军五名战士寡不敌众，除一人带着枪伤潜入冰冷的河水中逃脱外，其余四人英勇牺牲。受伤逃脱的战士在河岸边的草丛里藏了很久，险些冻死过去。后在老百姓的帮助下，赶回团部报告。
“咱们还没剿杀土匪一兵一卒，倒叫土匪杀了咱们四位战士！”团首长们义愤填膺，立刻派出一个连的兵力分头朝事发点扑去。河弯早已不见土匪的踪影。战士们又分头追到山林里搜寻。但大山绵延，山高谷深，树木茂密，荆棘密布，搜寻难度极大。
连长姓王，东北人，四十岁出头，虽然在山里转悠了大半天徒劳无获，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不肯轻易收兵。入夜后，恐遭匪兵围歼，王连长只得率战士们返回连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连长率队伍再次进山搜寻，在山口见到一个砍柴的老头。
这老头须发斑白，身材瘦削，穿着破烂，一看就是当地山民。
王连长客气地跟他打招呼，并招呼他过来聊天。
老头说他是这个山麓的苗民，老婆死得早，两个儿子被土匪打死，两个女儿一个被土匪抢走，一个被土匪杀害。他告诉王连长，他痛恨土匪，恳请解放军帮山民们除害。他还说，他熟悉昨天杀害四名战士的土匪，他知道他们的藏身地。
王连长大喜过望，请他带路。
但经历了南征北战的王连长多了个心眼。他知道这里的土匪跟老百姓在外形上一模一样，必须处处谨慎小心。
于是，王连长请老头带该连一营一班的战士前往搜寻，他带剩余的四五十人在尾随策应。
跟随老头打前站的一班班长姓李，河北人，他和战士们一样，都不太习惯走山地。可那老头带的路偏偏七弯八拐，一会儿上，一会儿又下，爬过了四座大山，又下了四次山谷。转了四五个小时，李班长和战士们累得气喘吁吁，早已不知道返回的路。回头看时，早已不见了王连长的策应队伍。
李班长走得生疑，忍不住问老头：“阿叔，咱们没走错吧？”
“只管放心来。过一阵保证有你们要的猎物！土匪精得很，他们的窝不会在大路边，要不早被你们剿光了！”老头一边回答，一边带着战士们朝前走。
又走了好一阵，一个班的战士在老头的带领下来到一个洼地。
离洼地七八百米外，正有一缕青烟飘起。
老头说：“土匪在煮中午饭呢！”
李班长示意战士们迅速隐蔽起来，他自己爬上一棵树观察。
他看到青烟飘起的地方有一个岗哨，有一个土匪肩挎一支长枪在来回走动。还有几个人影在岗哨后面走动。
“真的找到匪巢了！”李班长心里一阵激动。在此之前，他们班还没有跟土匪交过战。这第一次搜寻土匪，他们班就率先找到了匪巢！
李班长正在寻思该怎么端掉这个匪巢，老头面露惶恐地说：“长官！我不敢跟着你们打枪。我家里老母在等我打柴回家呢。”
老头说罢，钻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匆匆往林子里走。
过了一会，突然四面枪声大作。
“杀死解放军！”
“坛子里的龟脑壳，你们跑不了啦！”
原来，那个“砍柴的老头”其实是一个老匪。一班的战士被带进了土匪精心策划的埋伏圈，他们被七八十个土匪团团包围了。
李班长知道中了计，赶忙指挥战士们四散开，并迅速藏身在大石头、土堆和大树后，用冲锋枪、手榴弹等抵制土匪一次次进攻，并占领有利地形，择机撤离。
那天，从下午两点左右，激战到傍晚。眼看子弹和手榴弹所剩不多了。情况越来越紧急。再不能撤退，或再得不到王连长的救援，全班战士可能全部“光荣”[即牺牲。]。
李班长他们危在旦夕，王连长他们在哪呢？
原来，老匪带领李班长他们翻山越岭兜圈子，作为策应的王连长带着大伙人马越落越远，后来，他们遭遇一大伙土匪，双方激战，王连长他们一直脱不开身。就算脱了身，也找不到他们。山那么大，到处是瀑布，很难清晰地分辨枪声的具体位置。
好在天快黑的时候，山顶上响起解放军的冲锋号。
王连长摆脱了大伙土匪的纠缠，杀得匪军七零八落，听到枪声火速赶来支援一班来了！
围着一班厮杀的土匪原打算耐心地等到天黑，再放赶山狗[一种凶猛的猎狗。]出来，一个一个活捉我军战士，没料到解放军居然来了大部队吹起冲锋号策应。土匪竭力顶住王连长率领的大部队的进攻，但渐渐抵挡不住，土匪们边打边撤，退到树林里各自逃窜了。
那一仗，不但没能报前一天遇害的四位战士的仇，还牺牲了八名战士，重伤两人，失踪一人。
土匪逃窜后，心急如焚的王连长连夜找到山下一位老猎人，恳请他协助寻找失踪的战士陈秀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最大努力争取！”王连长对老猎人说。老猎人感动了，不顾老伴劝阻，带上他的猎犬就跟王连长出门。他们先回了营房。猎犬在战士的寝室闻了闻陈秀琛的被子、枕头、鞋子及没来得及清洗的衣服。老猎人和猎犬随即带着王连长和战士、护士一起进了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莽林里寻觅。一直寻到次日天亮，猎犬对着一处悬崖下狂吠。
王连长和战士们急急探下头去，在悬崖下的一根树枝上看到挂着一个人。
“陈秀琛！”战士们惊呼。
两个战士顺着绳索下了悬崖，把陈秀琛从树枝上抱了下来。
陈秀琛的身子冰凉僵硬，早已经牺牲了。
这位英勇的战士陈秀琛，是湘西本地人，原被***军抓去当兵，在辽西会战中集体向我军投诚后，他参加解放军，刚入了党。可惜这位二十岁不到的苗族后生，在家乡的土地上壮烈献身。
后来，我们从被捕的土匪口中得知，那天陈秀琛被土匪活捉后，匪首叫他同化为匪，他用苗语严辞拒绝。土匪们在他要害处捅了数刀，然后把他踢下悬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