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江心连连受创,又逢修罗逼命而来,眼看便要横尸当场。尹钰掌势却一顿不得不转身回防,却是执一在关键时刻一刀扫来,不由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是我的。”执一指向泪江心冷冷道。
想到当初合作的条件,尹钰也明白现在不是内讧的好时机,不如先制住其他人,到时候天外城大势已去,泪江心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冷哼一声便向一旁的焉逢篁尘攻去。
执一无意在此地叙旧,抓起泪江心便向距离战局最远的南面石台上扔去,自己也随后跟来。
泪江心着地后踉跄几步方站定,先是将散在胸前的头发扬起拢在身后,再擦去嘴角血迹,勉力挺直身躯折扇展开掩住下颚轻咳。这番恣意模样即便白袍上尽是斑斑血红,配合衣襟袖口的桃花更显凄艳,神色也颇为憔悴,还是掩不住天生的风流韵致。
“大难临头还穷讲究,我该说你不知死活么?”执一看在眼里,收锋入鞘。
“可是你并不想杀我,不是吗?”泪江心一边勉力应答,一边抬头去看云中湖的战况。
见池鱼以一敌二讨不了好处,焉逢篁尘对战尹钰也是险象环生不由有些心急,暗自策动内功疗复伤处。
“你怎知我不想杀你?我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想要杀你呢。”执一对战局毫不关心,只伸出右手按住心口位置喃喃道。
这种游离的语气真挚的表情总是难以让人质疑其中的真实,泪江心一阵莫名,“理由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日在若水客栈你我不过是初次见面,我们应当没有什么过节才是。”
“没有理由。那日在客栈也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泪江心等了片刻才认定他的确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不由扶额道,“你这个回答真是让我感动啊。”
正常人与神经病果然是无法沟通的,这个时候他不是该把重点放在他们是不是有过节上么,怎会无头无脑的回答了两句就打住了,害他什么讯息都没有探听到。
“感动是一种多余的感情,你我之间,只有爱恨!”
再听到这一句,泪江心险些没运岔了气,脸上又浮现出尴尬的表情。执一不善于察言观色,将自己话里的无奈理解为字面上的感动无可厚非,至于爱恨么,额,他恐怕是无福消受啊。
但若是一定要在两者之中择其一,特别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当然会选择前者。
“爱恨是感情的两个极端,所以说,你我之间,你选择了恨么?”
“我也想过另一种选择,可惜你错过机会了。”执一抬手整了整兜帽,双眼藏在黑暗里看不出情绪。
“机会?”泪江心想到印象中唯一的一次见面,难道是他那天跟不言昔突然不告而别惹怒了眼前的人,所以他才会说自己错过了机会?
如果是这样,那这机会未免也来得太让人防不胜防了。
“与其说是我错过了机会,不如说是你单方面做出了选择,因为我没有准备,你给的机会对我来说并不公平。不如这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如何?”
试图理解一个脑袋有病的人讲的话,泪江心觉得自己也有病了。
“我可以信任你么?”执一转身,语气中却并没有质疑。
“信任是一种多余的感情,你我之间,只有爱恨。”泪江心已经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了。
“可是我不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却只换来你的背叛,届时我就会后悔,后悔今日放过你。所以……”执一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嘴唇,“你不妨先示出些诚意,我才好知晓你确实有要与我交好的心意。如何?”
没想到最后一句并未让他糊弄过去,泪江心脑袋里顿时一片浆糊,尤其是看到执一凑近的轮廓分明的下颚,想到方才略微消瘦的指尖触及薄唇的刹那,更是心跳加剧语不成声。
但想到自己龙争虎斗都过来了,也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少男少女,怎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心思虽如电转,手却比心更快。只听得“啪”的一声,执一脸上印下了五个乌黑指印。
这一巴掌又快又疾,加上泪江心本就暗自运功,力道也不比寻常,执一当即便嘴角沁血,杀气如同脸上的痛觉般猛然蹿升,引动他周身气息震荡,衣袍兜帽都随之猎猎作响,先前和谈的微妙气氛已是荡然无存。
滚动的杀气撩开兜帽,他整个冷肃的面孔都暴露出来,泪江心竟一时看得怔住。
分不清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沉静掩不住狷戾,内敛压不住杀狂。看过那双眼,泪江心才惊觉外部的杀气不过是冰山一角,不足一哂。
直到下一刻利刀出鞘,黑色的头颅滚落在脚边,泪江心才醒过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上新红的白袍,惊觉方才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杀机,不过他当时已经完全被杀气笼罩,分不清方向也不足为怪。
而此时他身后的尸体扑倒在地,颈项被人截断划出一片血色伤口,正汩汩淌着鲜红。鲜血顺着石台低洼处蔓延,找到了那颗彦青那颗满眼写着不可置信的头颅。
彦青原本正与幻魂落合攻池鱼,虽是上风稳占,但对方占着地利,时不时便弄出些幺蛾子来让人防不上防,一时半会没有结果本就心生不耐,加上收到不远处尹钰传来的密语“擒贼先擒王”,想到尹钰正与焉逢篁尘交手,池鱼也可由幻魂落一人牵制,自己正好可以抽身出来去“擒王”。
他哪里知道尹钰对付焉逢篁尘已经绰绰有余,之所以故意示弱装作抽不开身指使他去而不亲力亲为,就是忌惮执一阴晴不定的个性。彦青因为当初他们与执一谈合作时不在现场,就算与执一起了冲突也可以用不知者不罪搪塞过去。
尹钰本来见泪江心与执一“相谈甚欢”便觉不妥,生怕自己这方的战力被人策反,不多时见执一杀气蹿升,两人气氛紧张,直觉时机正好,便偷偷向彦青支招。彦青也不负所望,当即便杀招在手向泪江心攻去。
接下来的变故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泪江心完好无损,彦青却横尸当场。
一直分心注意这边情况的尹钰惊见执一倒戈相向,也来不及愠怒,动作更快攻向焉逢篁尘。焉逢篁尘一时抵挡不住对手步步进逼,情急之下又策动句芒错,希望博得喘息之机,却不知这正中尹钰下怀。
“不可!”池鱼发现幻魂落周身窜起藤蔓,立刻便发现不妥,却还是来不及阻止。
“走!”
尹钰虚招一晃,连同幻魂落跳下石台投入云中湖,趁此机会抽身而退。
两人落入湖水中,句芒错与水中结界相融即刻破散,再浮出水面时已在之前的寒潭中。
此时,寒潭岸边甫经历一场混战,却是蒋有蒋肴等人传送出城,早有不言昔与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修士在一旁等候。
那中年修士被不言昔尊称一声风伯,言之凿凿地指认镜湖众人蓄意破坏云中湖会,又杀害诸多参与盛会的散修,立刻便煽动一干自认为侠肝义胆的傻帽与他们争锋相对大打出手。
不多时,镜湖之人便败下阵来,一个个垂头丧气被制住丢在岸边动弹不得。
幻魂落看到岸边一干人等便知大势已去,再加上前有不言昔拦截,随后追兵已至,逃脱不得便只有束手就缚。倒是尹钰与随后而来的执一对上几招勉力逃出生天。
池鱼看在眼里神色便有些古怪,伸手先拦下焉逢篁尘道,“穷寇莫追。”
转头向众人施施然一礼,朱唇轻启把整件事情大概娓娓道来。将镜湖的用心险恶明火执仗,天外城仓促应对间的无可奈何描绘得入木三分,最后还顺带表达了对与会者因此次巨变仗义出手的感激和不能一展所长的遗憾。
一番话面面俱到左右逢源,众人心知听到的并非是完全的实情,但奈何是一位带伤的美人讲话,本就给足了同情票也觉得细节无伤大雅。
“城主身体不适,不能当面向诸位致歉,因此决定半个月后亲自在荅焉阁设宴聊表心意。”
池鱼长袖一扬,已是有一沓印签在手,吩咐焉逢篁尘分发给众人,“届时,我等便在此地恭候诸位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