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潇洒、大方，在朋友中是出了名。那是八十年代，豪一个朋友家里遭了灾，一次就支援了五百块。那个时候五百块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长江流域特大洪灾，豪一次就捐了１０００元。豪的朋友，大都接受过他的帮助。然而，豪也有很吝啬的一面。为了五分钱，他和菜市场的大嫂争得面红耳赤，最终从那位大嫂手中接过了五分钱。
我简直不敢相信，和菜市场的大嫂争得面红耳赤的人是豪。平时大大咧咧，豪气十足的人，怎么和一个农妇斤斤计较？豪平时的潇洒哪里去了？
有一天，我在菜市场遇到豪。豪手里拿一根精确0.01的弹簧秤。豪每次上菜市场，都带着这根弹簧秤。我见到豪时，他的弹簧秤钩上，还挂着几根黄瓜。
豪很严肃地对卖菜的大嫂说：“少了一两。”
卖菜的大嫂说：“不可能。几分钱的事，我还杀你的秤？”
“你看。”豪很认真地把挂着黄瓜的弹簧秤给卖菜的大嫂看。“我的秤绝对准确。”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短斤少两是司空见怪的事情。对我来说，已是见怪不怪了。以前我家里也有一杆秤，每次买了东西回家都要复秤，但每次都短斤少两，后来我就干脆不复秤了，明知道一斤只有九两，又何必去复秤而自寻烦恼？没想到平时十分豪爽的豪，还去和一个农妇计较几分钱。
卖菜的大嫂眼睛并不看豪的弹簧秤，口气软了下来。“一两不就五分钱？”
豪说：“一分钱也不行！”
卖菜的大嫂说：“没五分钱找。”
“没钱找，把秤称足。”豪不客气地说。
“现在的男人，都和女人家一样，真小气。”卖菜的大嫂说。
“小气？这是我的权利。你知道吗？你这是欺诈行为。根据消法你要赔偿。”
权利，这个名词对我来说，显得十分陌生。从少年到青年，再从青年到中年，各个时期有各个时期的追求，各个时期有各个时期的理想，却从来没想到要去获得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在中国人的概念中，权利是与官职相联的，一个平民百姓，谈何权利呢？
我笑问豪：“你每次都带弹簧秤到菜市场，就是为了追求你的权利？那也算得上权利？”
“你认为五分钱的权利和五万元的权利有本质的区别吗？”豪又说，“有人说，现代人有三个标志。一是懂英语，二是会电脑，三是会开汽车。其实，这三个标志并不能反映现代人的本质。现代人最本质特征就是知道自己与生俱来有那些权利，并懂得如何去获得自己应有的权利。”
从豪接人待物的大方程度看，从热情帮人的方面看，豪不是为自己的斤斤计较辩护。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一种追求。
久而久之，我也常常问自己，我到底有些什么权利？
一九九八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