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难道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谁吗？”女人突然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辛苑。
“您是……”
“我是小杰的母亲，一个本该在十五年前便死去的人。”
听到小杰两个字，辛苑感到心间一颤。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幸福酒店老板娘口中，在十五年前便死于苏家大火的女人。
“怎么，现在怕了？”女人的嘴边带着一丝嘲讽。
“没……没有，大姐，您不是……”
“死了，是吗？”女人没有理会辛苑的惊讶，自顾摸到床边坐下。
“既然您没死，那当时发现的六具尸体中被当做您的那一具其实是另有其人？”辛苑追问道。
自称小杰母亲的女人听到这话，眼神中突然露出一丝自责的神色，道：“原本该死的是我，明明应该是我，可她……可是她却救了我，救了我这种人……”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是谁？十五年前苏镇长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辛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十五年前的事，这件事是凌夜心中的劫也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梦魇。她想了解他的一切，她不愿看他再在睡梦中流泪的样子。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现在是苏逸的女朋友。”辛苑第一次用苏逸这个名字来称呼凌夜，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她知道，不管他是苏逸还是凌夜，她爱他，她要帮他，就像他无数次为了自己不顾危险一样。
“哦？你竟然是小逸的女朋友？”女人显然有些惊讶。
“是的，他现在过得很好，很健康，也有很疼爱他的家人。”辛苑说。
女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便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辛苑疑惑的问道。
“因为知道了，他便会失去一切，他的家人甚至包括你。”女人无奈的说。
“不，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无论多大的挫折他都能克服。对于他来说，十五年前的事一直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您也许不知道，他选择做一名法医就是因为当年他的家人死去却被草草结案，没有一份合理的解释。他告诉我他会成为一名法医，让死者说话，换那些冤死的人一个公道。”辛苑严肃的说。
“可是……”
“求求您了。”辛苑再次说道。
女人虽然看不见，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辛苑身上散发出的坚定的气息，那种感觉让她难以抗拒。思索了一会儿，女人终于开口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你听完之后不会将你听到的一切告诉小逸。”
辛苑急于知道真相，也顾不得这么多，只能说：“好，我会三思而后行的。”
“事情还要从十五年前的那个早上说起。”女人压低了声音，“那天是苏镇长儿子从美国回来的日子，因为儿子难得回一次国所以苏镇长想给儿子好好接接风。苏镇长的夫人和苏少爷的太太因为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就请我们夫妻两个去他们家帮忙。苏镇长平时对我们很好所以我们自然没有推辞。可是没想到那天苏少爷却提前回来了。”
“他回来时我们两个还在厨房里干活，是少爷亲自到厨房叫的我们，说是有美国带回来的葡萄酒，想让我们也尝尝。”
辛苑听到这里觉得并没有什么奇怪，一切都很自然。
“葡萄酒是倒在那种玻璃的高脚杯里的，那颜色看起来漂亮极了。我家男人本来就喜欢喝酒，听说是洋酒，立刻喝了一大杯。我怕喝了酒会醉，所以只喝了一点就回厨房干活去了。”
听到这儿，辛苑感到有些迷惑，为什么她会特别强调葡萄酒呢？虽然内心充满疑惑，辛苑还是耐着性子听女人继续讲下去。
“我们每个人都喝了一大杯，只有少夫人和少爷没喝。因为少爷说少夫人的体质不适合喝这种酒。”女人顿了顿，接着说：“谁知道，这酒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怎么说？”
“后来我才知道，那酒里其实是下了药的。”
“什么？”
“对，少爷在我们喝的葡萄酒里下了安眠药。”女人的语气很坚定，“没过多久，我家男人就说自己喝多了头晕便借了客房睡觉。那时苏镇长和夫人似乎也有些醉，都回屋休息了。我虽然觉得有些头晕但是想着还有很多菜没准备，所以就强忍着在厨房里继续干活。但是只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杯子砸碎的声音。当时我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是少爷和少夫人竟然在吵架。我怕他们发现，但是看少夫人哭得很厉害我就想过去劝劝。最后我还是没敢过去，因为我看到少爷说了几句竟然开始打少夫人了。他一边打一边喊着什么话，我不记得具体，但大概是说小逸不是他的孩子。”
“啊？”
“是的，我没听错，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打了起来。不过其实是少爷一方面在打少夫人。他打了几下之后竟然用手掐住了少夫人的脖子，那时我太害怕，根本不敢动，只能用手捂住嘴巴。后来我看到少夫人翻了几下白眼就不动了，我想她可能是被掐得晕了过去。少爷好像也没想到少夫人会晕过去，他叫了她几声，发现没有反应，等他仔细检查了一下之后却突然跪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我想少夫人可能已经被他掐死了。我不敢动，只能躲在那里继续观察。后来，少爷见少夫人死了，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喊了一声少夫人的名字，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说到这里，女人像是怀着极大的恐惧。她的语调也微微发着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般。
“很快，家里又进来一个男人。那个人背对着我，所以我没看清长相，不过他却做了一件事。”
“放火？”
“对，他看到客厅里的惨状，居然没有一丝惊讶，径直走到厨房将锅里的汤倒掉，并且继续让锅放在灶台上煮着。之后他又拿着蜡烛点燃了厨房的窗帘，之后便是点燃了客厅的地毯和窗帘挂饰。”
“你怎么不出去阻止他呢？”
“因为我不敢，那时我太害怕了，我怕我这个时候出去被他发现会被杀死。所以我一直躲在那个角落里想等他走了之后再出来把火扑灭。可是没想到他却一早就发现了我，把整间屋子点着之后，他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便用刀划伤了我的眼睛。”女人的手轻轻抚上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顺着她的指尖，辛苑看到了一刀长长的疤痕，从她左边的眼睑一直延伸到右边的眉毛。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逃走的。”
“是她救了我，那个住在地下室的女人。”
“她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好像是少爷带回来的，回来时整张脸几乎都毁了，那样子就像是地狱的魔鬼。也因为这样，她一直住在地下室也就是现在这个地方，每天由我负责给她送饭。一开始她根本不说话，整天只是盯着一个青铜的挂饰发呆，后来日子久了才渐渐开始对我的话有一点反应。其实在她那天救我之前我一直很讨厌她，因为她实在太丑了，那样子就像是脸被硫酸泡过一样，每次我都是把饭扔下马上就走了。而她却会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一声谢谢。那天，就在那个男人拿刀子划伤我的眼睛时，我知道是她救了我。我不知道她对他做了什么，我知道他们扭打了起来，最后一起出了门。我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利用这个地下室逃了出来。”
“既然有六具尸体，那就说明那个救你的女人一定是死了，被那个人杀死了。”辛苑低低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她总感觉自己的心隐隐抽动了一下，一种来自心底的疼痛开始在全身蔓延，仿佛被无数只小虫噬咬一般。
“我想应该是这样。那时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却凭着记忆摸到了地下室，也就是在我进入地下室之后，整个宅子便被大火吞没了。”
故事讲到这里，辛苑已经明白了大半，之后的事情她也零星了解了一些。她没有想到，十五年前那个所谓诅咒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凌夜的父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而那场大火更是让原本毫不相干的另外四人瞬间灰飞烟灭。那个后来出现的男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这么残忍要放下那一把火？而且他出现的时机为什么如此巧妙，巧到让辛苑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他设计的。
“那你逃出来之后为什么不去警察局把一切告诉大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躲起来害得那件案子被当成了一次事故处理，你知不知道，凌夜他因为这件事……”辛苑提高语调，脸颊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泛红。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说出去了，那个人一定会回来报复我，甚至报复我的其他家人。那时我的孩子还很小，我还有姐姐和姐夫和我们一起住。你觉得，我可以这么自私为了一个所谓的真相让我的家人再受到伤害吗？”女人也有些激动地说。
“只要你报警，国家会保护你们的啊！只要抓住了凶手，你就不必担心那些了。”
“清平镇的警察个个都是饭桶，当年的所长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帽。与其相信他，不如让我把真相继续掩盖下去。只可惜，最后，我的孩子还是……”女人说到这里又开始低低啜泣起来，“报应啊，这就是我的报应啊！”
辛苑看到她那双空洞的双眼中溢出了两行清泪，她的脸也在柠檬色的光束下显得更加苍老。
让一个人为了他人的公平而放弃对自己亲人的公平，这本身便是不公平的，辛苑如此想。
就在两人沉浸在十五年前的悲伤之中时，一股刺鼻的烟味突然从不远处漫过来。一股浓厚的白烟开始在暗道里蔓延开来。
着火了？
辛苑一惊，迅速站起身来。
“最后一次，再不给我接电话就别怪小爷回去不客气了。”罗桓拿着山寨触屏机再次拨通了凌夜的手机。这已经是这十分钟里他第三十次打这个号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