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被捅破的纸,纸破了,触景生情,好的不好的过往都朝着自己涌来,幸福的酸楚的,都颤动着埋在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在从海边醒来的那一刻,她突然感谢起父亲的无情来,否则那怎么能这么无牵无挂的来到这里,否则在知道他不是自己生父时,自己一点也不悲伤,甚至还有点庆幸。
她告别了过去,告别了那个天真傻气的自己,更告别了黑暗。
她从小就是属于黑暗的,那时她向往光明,更渴望光明,但一切又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即。
后来遇见阿母,她又爱上这黑暗,舍不得离开。
自己在二十一世纪长大,那是个地方崇拜科学,从不相信鬼神之说,自己便在那里长大。
但就是在这样不迷信的世界里的自己却总被人所耻笑,被唤作魔鬼,唤作是从地狱里逃出的鬼东西。
大人们不让自己的小孩儿和自己玩,更是把自己作为教训自己孩子的典范。
他们说自己是前生作恶太多而受下的没有影子的处罚,说自己是妖魔转世专门遗祸人间的罪孽,说自己是上帝遗弃的子民。
三人成虎,她成了独立的个体,孤孤单单。
两岁的时候,她就被她一直视为上天的父亲推进了黑暗,锁进了无人问津的地下室。
记忆无尽上心头,冷玫缃心中掩藏得更深的伤痛被唤醒。
对啊,她从来就被人厌恶,她被视为不详。
直到梦里的一个让自己叫她阿母的漂亮女子的出现,她才得到了温暖,得到了生的勇气。
从小,她就被喻为没有影子的恶魔,被冠上不详的称号。但却她自己知道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那时她痛恨自己拥有着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本能的想要把自己看到的知道的一切掩埋,她不去触及罪恶的本源,她拼命的想要忘记发生的一切。
忘记自己三个月大时就曾发生的事,她努力地骗自己:父亲是爱自己的,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巧合,是误会,是迷惑自己的假象。
她一直都努力地去忽略一切,她毫无理由的全心全意的将心交给那个父亲,那个她信任的父亲。即使他把她丢入了无尽的黑暗不管不问,她也能不慌不忙的找出理由来。
直到知道了全部真相,直到阿母告知自己这一切,她才不得以逼迫自己相信这已定的事实。
她终于承认,父亲不爱自己,避自己如蛇蝎。
也终于明白自己编造的谎言有多么可笑,自己编造的父亲会因见了自己想到死去的母亲而伤心的理由其实就只是一个借口。
这厌恶就是厌恶,是与生俱来的,不会更改的,而那些他爱自己的鬼话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的荒唐的理由,是用来甜食自己伤口的。
她终于知道,父亲是真的发了疯的想要自己死掉。
他把自己按入水中…用被子捂住自己…用力地掐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扔在陌生的地方…还有那场大火……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误会和巧合,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幸而自己有阿母,幸而她那时不明就里,傻气又天真,她才活了下来,在黑暗中艰难的生存下来。
而那个所谓的父亲,再把她关起来的那一刻,也算所是对自己死心,打消了再要自己名的念头。
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一只十足的恶魔,怎么也死不了的恶魔,她让他恐惧不安,更然他忌惮,他不敢再一次次的继续施以毒手,他把她关进黑暗之中,算是举手投了降。
他好好的把她养着,给她穿最好的衣服,给她建了可以束缚她一生的牢笼,也给她吃连狗也不闻的食物。
她剥夺她的一切,他用自己对他的爱欺骗着她,不让她走出牢笼一步,他让黑暗笼罩了她的一切。
在不明真相的时候,她是真的爱着那个一心折磨她的父亲,因为她心中的他无论怎样,都是神圣伟大的,都是值得信任的。
她厌恶自己,觉得自己不仅害死了母亲,更害得活着的父亲惴惴不安。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吃最差的,穿最差的,住最差的,因为这是对自己所犯下罪恶的惩罚,是父亲对母亲恋恋不忘的证明。
她以为父亲给她最体面的衣服,就是证明了他是爱自己的,是他希望自己能有尊严的活着。而这些谎言,更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被黑暗所包围,因为这样就可以忽略自己特殊的事实。
凡是父亲所做的一切,她都能找到理由,找出借口。
直到最后知道真相,才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因为那个一直说服自己的理由就要破灭了,真相是父亲不爱母亲,母亲也不爱父亲,自己也不是他们的孩子。
阿母用自己换下了那个死胎,阿母说这是太子换了狸猫。
她说她也没有别的方法,她说如果自己一直在望月荒中,那便永远长不大,永远维持着婴儿形态。
她说她出不去,而我也进不来,只有等玫玫睡熟后,她才能找到办法让玫玫进入望月荒中,让玫玫走进这个温暖的地方。但只是这样的话,玫玫只会把在这里发生的事当作是一场梦。
望月荒中的发生每件事都格外清晰地印在冷玫的头脑里,但那时候的自己又怎么相信这是真实的呢?她也愿意那是真实的,但每次睁开眼她依然还是在黑暗的地下室,孤苦无靠。
她只能把它当做是一场梦,一场每天都会延续的美梦。
这梦让她如痴如醉,舍不得扔弃,梦中的温暖格外真实,她沉溺其中。
一幕幕画面再次出现在冷玫的脑海,她看着阿母对自己笑,看着阿母轻轻揉自己的脑袋,看着阿母蹲下刮自己的鼻子……
只可惜一切都消散了,再也没有了阿母。
在她在海边醒来的那一刻,阿母便消散了。
阿母替自己安排好一切,让她醒后品尝到温暖,也让她找到了一直寻找她的孤惗。
可是,阿母却永永远远地离开了,离开了望月荒,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