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冉微愣了下,目光下意识的扫了眼病床。上的语瑶,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手背上插着冰冷的输液管。
她何尝不明白呢,事故发生已经三天了,从里面挖出来的都是尸体,没有一个生还者。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是让瑶瑶听到该多伤心啊,本来就动了胎气,若是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才好。”
陆霆钧脸色沉了几分,声音中尽是无奈与疼痛,那他的话却非常的现实,“若是如风真的无法生还,孩子现在没了,对于语瑶来说,或许是好事。”
“霆钧!”安晓冉的声音带了哽咽,他说这样的话,的确是太伤人了。可是,安晓冉明白,身为语瑶的父母,若是为了语瑶的长远打算,是不能要这个孩子的。
语瑶还年轻,生一个一出生就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无论对语瑶,还是对孩子,都是一种苦难。何况,带着一个孩子,语瑶将来还怎么嫁人,对方要多爱她,才能接受她和已逝的前男友生下的孩子。
“我们别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不是还没找到尸体吗,那至少还有活着的希望。”安晓冉仍在自我催眠着,但她非常的清楚,这也可能是自欺欺人而已。
陆霆钧伸出温热的手掌,紧握住她的手,眼中也有微红的血丝,没有人希望发生这种事,但现在,事情发生了,即便再痛,也只能接受现实,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却要继续活下去。“如果,如果真的传来噩耗,你尽量劝劝瑶瑶,如果可以,别留这个孩子。”
安晓冉听罢,沉默许久后,还是摇了摇头,“难啊。”
陆霆钧没再说什么,他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你先陪着瑶瑶,我出去吸根烟。”
陆霆钧刚离开不久,医生就走进来,让安晓冉去一趟医生办公室,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语瑶,她依旧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而平静。
安晓冉见她没有醒,才发现的出去,只是,她刚一转身,语瑶便睁开了双眼,一颗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而落。
其实,她早就醒过来了,只是,她太累了,不愿睁开眼睛。父母的话,她都停在耳中,她知道,父亲是为了她好,在未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拖累。但是,她怎么能不要他呢,那样太残忍了,她做不到。何况,如果如风不在回来,肚子里的这个宝宝,是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是他们血脉的融合,是如风生命的延续。
语瑶的手掌轻轻的抚摸在小腹上,身体缩成一团,颤抖的哭泣,“宝宝,妈妈不会不要你的,我们都要坚强一点,我们要一起等爸爸回来,他说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不会骗我。”
她会一直一直的等下去,哪怕等到生命的尽头,等到无法呼吸的那一刻。
她吃力的拿起放在床头上的手机,手机中有几张她和如风的照片,季如风不太喜欢拍照,每一张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不是蹙眉,就是憋着嘴。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语瑶的指尖轻轻的抚摸过画面,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打落下来,她在心中不停的对宝宝说:宝贝,看到了吗,这个是爸爸。
收件箱中,都是季如风发给她的信息,晚上挂断电话后,她总是彻夜失眠,季如风就会发几条信息哄着她。
他说:瑶瑶,S市今天是晴天,北京却在下雨吧,天凉加衣,好好照顾自己和宝宝,吻你。
他还说:瑶瑶,今天是周末,公司的员工都休息了,可我还在工作,因为我想找一点回去陪你和宝宝,销售经理说周末要带孩子去游乐园,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将来的某一个周末,我们也会带着我们的宝宝,去游乐园做旋转木马,做摩天轮,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让我们的宝宝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下个月就是我们的婚礼,真的好期盼那一天,很想喊你一声老婆,老婆,晚安,我爱你。
“如风,我也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你答应过我,你会很快回来陪我和宝宝的,你怎么可以失言,季如风,我等了你八年,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语瑶用掌心紧握住嘴唇,几乎泣不成声。
安晓冉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语瑶已经浑浑噩噩的昏厥过去,她的身体窝成一团,苍白的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安晓冉叹息着,替她拉好了被子,取出纸巾,擦掉了语瑶脸上残存的泪痕。语瑶的手中依旧紧握着手机,安晓冉小心翼翼的从她手心中将手机取出来,发现闪动的屏幕上,是如风和语瑶两人的合照,语瑶娇笑如花,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命运对他们太残忍了,如果,没有八年前爱恋,如果不是爱的那么深,也就不会这样的痛。
“如风。”语瑶辗转身形,睡梦中仍在呢喃着季如风的明知。
“傻丫头。”安晓冉眼眶微红,手掌轻轻的抚过她额头。
昏睡了一天一夜,语瑶终于退烧,人也清醒了过来。只是非常的虚弱,她靠坐在床头,眸光清亮,但脸色却十分憔悴。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成为了她的负担。即便是医生都建议,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病人和家属可以考虑终止妊娠。
安晓冉坐在床边陪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启齿,犹豫再三,刚要开口,语瑶却率先问道,“妈,如风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安晓冉点头。
语瑶十分吃力的牵动了下唇角,只是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她说,“没关系的,我们在等等,如风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会回来,就一定会做到。”
她越是坚强的笑着,安晓冉越是想哭,她心疼语瑶的故作坚强。“瑶瑶,妈妈有些话想对你说……”安晓冉硬着头皮,想要谈论孩子的话题,却被语瑶再次打断。
她晶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慌,手掌紧握着小腹,“妈,是不是宝宝不太好,他怎么了?他不能有事的,妈,他对我真的很重要,他就是我的命。”
语瑶眸中泪光盈盈而动,她一句话,将安晓冉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安晓冉强忍着泪,转而安慰道,“宝宝没事,只是你要好好的照顾身体。”
“嗯。”语瑶点头,浅浅的一笑。
“饿吗?想吃什么?”安晓冉又问。
语瑶本能的摇头,她现在实在是没有任何胃口,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无论如风能不能回来,她都不能让自己有事,因为她肚子里还有宝宝,这个孩子,是她和如风所有的希望。“我想喝皮蛋粥。”
“好,妈现在就去买给你。”安晓冉应着,起身便向外走,而身后,传来语瑶极淡的声音,“妈,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你让医生想点办法,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几乎是一瞬间,安晓冉就落下了眼泪,她背对着语瑶,快速的抹掉脸上的泪痕,点头应道,“瑶瑶,想要孩子好好的,你自己就要好好的,无论如风会不会回来。”
语瑶开始变得很乖,逼着自己吃,逼着自己睡,逼着自己尽快好起来。出院后,她并没有回陆家,而是直接搬到了季家别墅去。
展颜也刚刚出院,季维扬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而如今又来了一个语瑶,他一个人根本就照顾不了两个病号,何况,语瑶并没有嫁入季家,于情于理,她搬到季家来都不合适。
当然陆霆钧与安晓冉夫妻自然也不同意,但语瑶已经将话说绝了,任何人都拦不住。
语瑶的行李箱就放在客厅中央,她站在大行李箱旁边,娇小的身影越发的惹人怜悯。她一脸无辜的看着季维扬与展颜夫妻笑,“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阿姨,叔叔,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了。你们可要收留我啊。”
季维扬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神色十分复杂。而展颜眼眶发红,起身来到语瑶面前,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傻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伯母,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具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语瑶一副笑嘻嘻的摸样,反握住展颜的手,“伯母,您不是打算赶我走吧。我就实话和您说吧,我已经和我爸妈闹翻了,他们把我扫地出门的,如果连你们都不要我,那我可就无家可归了。”
语瑶一副撒娇的摸样,眸中分明闪动着盈盈的泪光,唇角边却扬着漂亮的弧度,在季维扬与展颜面前,她一直都在非常努力的笑着。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展颜抹着眼泪,吩咐佣人将语瑶的行李搬到楼上卧房。
入夜,这是距离事发后第五个失眠的夜晚,季维扬与展颜夫妻并肩坐在院中的长椅上,展颜将头轻靠在丈夫的肩膀,明眸微眯着,淡淡的皎洁的月光落在眼眸中,一片朦胧。
这一刻,心竟是如此的平静,静若止水。
“心脏有没有不舒服?”季维扬低哑的声音,略带担忧的询问。
展颜静默的摇头,“没有,我很好,维扬,我不会离开你的。”
“嗯。”季维扬紧握住娇妻柔软的手,握的紧紧的,似乎只要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展颜睫毛轻轻的扇动着,眸光幽幽,“维扬,没想到二十几年的光阴竟然匆匆而逝,就好像梦一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季维扬墨眸幽深如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而那光晕是极暖的。“颜颜,我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摸样,你安静的站在那里,那么美,就好像商场橱柜中摆放的芭比娃娃一样,容颜苍白平静,而眼眸中却是化不开的忧伤,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忧郁也是这样的吸引人,这种吸引力甚至是致命的。”
展颜侧头看着他,没有笑意,但眸中的温度是暖的,“维扬,这些情话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了。”
季维扬淡淡的牵动唇角,目光落在彼此紧握的双手之上,“情话再动听都是虚无的,只有我握着你的手,掌间传来你的温度,才是最真实的。颜颜,我们要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白发苍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