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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蒹葭苍苍 1

赵德昌见风行空来到身前,却是微微向小花身边轻轻靠了一靠,说道:“风将军,你快救救我,赶紧让山上的兵士退去吧。池州已是一座空城,我军兵不血刃便可拿下。

风行空瞪了一眼赵德昌,却是转头对小花说道:“周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小花冷冷一哼,将匕首紧了紧,喝道:“风将军,请你赶紧命宋兵放我夫子离去,否则就算你武功盖世,今日也救小王爷不得。你若不信,就不妨试试到底是你的折扇快,还是我的毒药快。”

风行空听了,铁眉一竖,怒道:“周姑娘,你可知小王爷偷溜出营,正是为了去寻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小花冷笑道:“风将军,如今我们是敌非友,这些话不说也罢。我问你,你究竟放不放人。”

风行空怒不可遏,将一柄折扇挥在胸前,瞪了小花半响,突然大喝一声道:“来人,传令军中,让前营将士让出一条道来,放唐军离去。”

只听一名兵士诺了一声,转身去了,小花见了,方才点头道:“风将军,非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宋人诡计多端,我不得不防。我要带小王爷离去,若见夫子他们平安无事,我自会放了他。”

风行空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言,小花咬了咬唇角,对那位小公公说道:“这位公公,请把你们王爷的马牵了过来,其余人等即刻离去。”

那公公听了,望了赵德昌一眼,赶紧将一匹白色的马儿引到了小花身前,小花见将士们在一旁仍然不肯离去,凝眉一思,探手入怀,取了个紫色的药丸出来,忽地塞进了赵德昌的嘴里,一只小手牢牢捂住他的嘴,却是防着他吐了出来。

风行空大吃一惊,却是来不及阻止,小花见赵德昌将那药丸已经吞了下去,方才放了手,只见赵德昌满面通红,一双眸子望着自己,竟似魂不守舍一般。

小花面色一红,缓缓将匕首放了下来,对着风行空说道:“风将军,就算你们现在将小王爷抢了回去,若是没有我的解药,恐怕也救不了他的性命,还请风将军高抬贵手,让小王爷送我一程。我若见到夫子,自会将小王爷原样奉还。”

风行空在地上顿了顿足,一跃而起,转眼便已消失在了山谷之中。小花见了,赶紧翻身跃上马背,对赵德昌说道:“小王爷,如果你想要解药,还是跟小花走一遭吧。”说完,也不等赵德昌答言,一把将他拽上了马背,打马便向山坡上跑去。

奔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小花便觉身上冷汗不止,心里挂着夫子,却是勉力忍着,忽然双眼一片漆黑,竟是一头从马背上载了下去。

赵德昌在身后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儿,滚下马背,将小花扶了起来,口中连声唤道:“周姑娘,周姑娘,你没事吧?”

小花额头冷汗潸潸而下,一张嘴唇已是惨白,赵德昌见她仍想努力撑着身子攀上马背,不由大哭道:“周姑娘,周姑娘,你快莫要如此。你别着急,我一定不会让人伤了你的夫子。”

小花略喘了口气,见实在挣不过,便靠在路边树上休息一下,赵德昌见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张小脸上尽是尘土,肝胆俱痛,哽咽道:“周姑娘,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助宋军过江,姑娘仙子一般的人儿,如何受得了这般苦楚。我,我,我真该千刀万剐。”

小花听了,微微摇了摇头,喘道:“小王爷,小花有一事相求,请小王爷把我带到夫子那里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如果夫子因我而死,我…”

赵德昌见小花似要晕了过去,赶忙答应道:“周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去到你夫子身边。只是你身体要紧,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大营,找个大夫诊治一下吧。”

小花瞪了一双大眼,猛地摇了摇头,咬牙道:“不,我不去,如果你又想把我扣在宋营不放,不如现在就给我一刀。”说着,用手撑了地面,摇摇晃晃就想要站了起来。

赵德昌见了,赶紧在身旁紧紧扶住,忽觉小花身子一软,已是晕倒在了自己的怀里。赵德昌见了,吓得是魂飞魄散,连连摇了小花的肩膀,大叫道:“周姑娘,你没事吧,周姑娘,你莫要吓我。”

正呼号间,忽听身后马蹄声声,似是宋兵已经追了上来。赵德昌愣了片刻,低头望了望怀中昏迷不醒的小花,咬了咬牙,将小花负在肩头,对那匹白色的马儿轻声道:“栖雪,你先把他们引开了,一会过来找我。”

只听那马儿轻轻嘶叫了两声,将头微微触碰了赵德昌的胳膊两下,竟真的转身自去了。

赵德昌见了,赶紧背着小花往树林深处而去,跌跌撞撞走了一会,见已远远地离了小路,方才停了下来,仔细听了听,见林中一丝动静也无,不由松了口气,忽见一棵大树旁略有个开阔点的地方,终究放心不下,便想将小花放了下来,看看她究竟如何了。

只见他先将树下的枯枝清理干净了,才轻轻地将小花从身后放低,回身扶稳了,又用胳膊轻托了小花的头,让她斜靠在了自己的身边。

赵德昌见小花虽然双眼紧闭,呼吸已是渐渐平稳,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又见小花双眉微蹙,脸色苍白,颊旁不知是泪是汗,水迹斑斑,却是痛到了心里,口中喃喃道:“周姑娘”,一颗颗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扑扑落到了青苔之上。

小花醒来时,见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一轮皎皎明月从枝头露了半边脸儿,不由一骨碌坐了起来,正要放眼四望,却见赵德昌红肿着一对眼睛,正守在一旁,见自己醒了过来,欣喜若狂道:“周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一整天,我快要担心死了。你若再不醒,我也不想活了。”

小花听了,皱了皱眉头,将身子靠在树干上,冷冷道:“小王爷,你乃是金枝玉叶,民女命贱如蚁,怎能和小王爷相提并论。”

赵德昌咬了咬唇角,低声道:“周姑娘,莫非你还在生我的气么?你放心,从今日开始,我绝对不再向宋军献一计一策,他们要打要杀,统统与我无关。”

小花长叹一声:“唉,小王爷,如今宋军主力已经过江,小花虽然于军中之事一窍不通,也知南唐大势已去,要打要杀,也只能凭你们喜欢。小花只是想早日找到隆哥哥,带着我父母远远离了金陵,再也不要回来。”

赵德昌神情黯然,低声道:“周姑娘,只要你不怨我恨我,我便已经心满意足。如今四处兵荒马乱,我,我一定会陪你去找沈大侠,将你毫发无损亲自交到他的手里。只要周姑娘心中欢喜,我做什么也愿意。”

小花听了,微微有些诧异,抬头望了赵德昌一会,忽地问道:“小王爷,我们如何会在这里?”

赵德昌答道:“周姑娘,我知你不肯和我回宋营,见将士们已经追了出来,便将你带到了这里。你放心,我为了寻你,也是瞒着父王偷偷跑出来的,我绝不会勉强你跟着我回去。”

小花微微点了点头,正想说声多谢,一句话却是哽在了喉咙里,只得长叹一声,刚要站起身来,却见一件皮袍从自己身上悄然滑落了下去。

小花细细打量了一下赵德昌,见他穿的单薄,便知他将衣物给了自己,不由苦笑一声道:“小王爷,你倒真是一个好人,若唐宋不曾开战,你我又何至于此。”

赵德昌听了,一双眸子却似亮了一亮,只见他微微笑道:“周姑娘,我在汴京的时候,便听说你夜探宋营,将我军杀得是丢盔弃甲;昨夜又听说你率兵突围,连潘将军的精锐部队也挡不住你。唉,想当日你在晋阳大破我军,没想到我大宋那么多文臣武将,居然还不敌你一个女子。我心中也是佩服的紧了。”

小花摇了摇头,黯然道:“小花一介弱质女子,哪有什么本事。小王爷能在大江之中搭建一座浮桥,竟是旷古未闻,智谋技巧恐怕便是诸葛再生,也难以企及。”

赵德昌微微张了张嘴,见小花眉宇不展,却不知道如何相答,踌躇了半天,方才叹道:“周姑娘,我听风将军说,你夫子乃是当今山川水文的大家,想必早已料到我军会借浮桥过江,不然你们又怎么会突然封航,严禁江南的皮革运往江北。”

小花咬牙道:“不错,我们不仅早就知道了,而且夫子和隆哥哥还已经想出了破解的方法。只可惜皇上不查,商人贪利,更可恨那郑彦华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拥兵不救,我,我,真是好恨…”

赵德昌见小花痛哭出声,忙安慰道:“周姑娘,此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沈大侠,南唐朝纲混乱,今日之败非战之罪。”

小花听了,喃喃道“非战之罪,非战之罪”,口中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竟似恍然大悟了一般。

赵德昌见了,轻声一叹,说道:“周姑娘,你可觉得身上好些了。此处风大露重,姑娘若着了凉,更是不好。不如我们趁着夜色往前走走,无论如何也要寻间村舍,让周姑娘歇息一下。”

小花点了点头,叹道:“小王爷,想来我也没什么大病,只是我急着赶路,已经两日两夜未曾合过眼,也未曾吃过东西。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若是能有些吃的,应该便会不妨事了。”

赵德昌听了,眼泪居然又扑扑落了下来,小花吓了一跳,忙问道:“小王爷,你又怎么啦?”

只听赵德昌哽咽道:“姑娘是何等人儿?竟是用雪做的肌肤,花做的肚肠,怎能委屈如此。我,我真是该死。早知道姑娘在军中,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大军即刻攻打池州。”

小花见赵德昌反手一个耳光居然狠狠向自己脸颊上打去,不由大惊失色,赶忙伸手拦住了,说道:“小王爷,你休要如此。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又何错之有?”

赵德昌一声不吭,胸膛一起一伏,竟似悲难自禁,小花哑然看了半响,忽地说道:“小王爷,想你也是堂堂七尺的男儿,怎么比小花的眼泪还要多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小王爷谋略过人,若能多些风骨,恐怕才能做得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赵德昌听了,微微怔了怔,抬起头来,定定望了小花一眼,忽然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沉声道:“周姑娘教训的是,是小王唐突了。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好歹也是须眉男儿,若被姑娘小瞧了去,又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我虽不能如沈大侠一般武功盖世,宛若天人,只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姑娘一身周全。周姑娘,你若无力行走,我便背你下山,如何?”

小花见他突然转了性子,也是暗暗纳罕,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小王爷,我刚才歇息了一会,已能自己走了,只是我放心不下夫子,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一下。”

赵德昌点头道:“也好,只是周姑娘体虚力弱,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这里应该也有些兔子獐儿,你现在这里等等我,我一会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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