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告诉我们说:春秋结束。换言之,也就意味着咱们的战国时代开始了。
这一年,正是公元前476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记得有人说过,圣人不死,大乱不止。
然而接下来,社会的实际情况则是:圣人刚死,大乱开始。
公元前475年,战国的第一场“世界大战”开始了!
追根究底,这事情还与那个能言善道的子贡有点儿关系。早些年,齐国权臣田恒要在国内搞事,故意挑起对外战争--准备攻击鲁国。身为鲁臣的子贡,为本国安全考虑,自告奋勇游说齐国改打吴国,又跑到吴国、越国,说服他们进攻齐国……一圈忽悠下来,战火终于点燃--老小子忽悠功夫不简单哦!
于是,吴国先与齐国作战,在艾陵地面打了一仗,大败齐军--掳获了齐国七个将军的部队;吴王不肯班师,乘胜率军进攻晋国,与晋军在黄池遭遇。
双方大军,争强斗勇。结果,晋军发动突击,把吴王夫差的军队打得大败。教训啊,打胜几场改变不了局面,打败一次却改变了自己的一切!
吴军战败的消息传回南方,卧薪尝胆忍气吞声多年的越王勾践,立刻从会稽起兵去进攻自己的宿敌。这时,吴国国内力量非常薄弱空虚,越军憋足劲一口气就包围了吴王夫差的首都--姑苏城(苏州)。
吴王得了消息之后,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他只得命令部队火速脱离晋国战场,领着部分残兵败将赶回去抢救老巢;在五湖一带,与越人打了起来。天哪,那个唯唯诺诺半死不活的越国,似乎突然之间变得强大无比,几乎都不认识--完全变了模样啦!
吴与越,一连暴打了三场。
夫差彻底傻眼:第一场,他勾践没输;第二场,我夫差没赢;第三场,我要和棋他不肯……局面完全颠倒过来。想当初,勾践替寡人当马夫作车夫……信誓旦旦甘愿当一辈子听话本分的奴隶,现在却背信弃义闹翻天了!
最后,越人攻破吴国都城;吴王夫差兵败而逃,被围困在馀杭山(今苏州南阳山)。
夫差无可奈何,派人向越王勾践乞降为臣。
勾践本人倒是有些犹豫:接受投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夫差尝尝身为奴仆的滋味,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嘛;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残忍复仇猫耍老鼠之心差不多也人皆有之。
在大臣范蠡的劝阻下,勾践终于收起“玩心”,断然拒绝,不想再受二茬罪,一百个不答应,夫差只好勉为其难--拔出宝剑抹脖子自杀了事。
南方第一个华夏文明之国自此烟消云散。
吴国开拓的领土先后被楚、越两国全部瓜分,据为己有。
据说,吴王寿梦的小儿子季札(公元前576年~前484年)早年曾先后会见过当时活跃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三大贤人--齐国的晏婴,郑国的子产,晋国的叔向,并就一个中心问题,分别对三国的政治发表了预言性看法。
季札这位国际政治观察家,“神奇”地预见了齐国和郑国的一段命运。
不过,季札似乎并没有预言过自己祖国会在什么时候灭亡--吴国却突然之间在强盛的顶峰上灰飞烟灭了。难道说,季札就因为暗中预见到它的灭亡而死活不肯当吴王、宁愿退隐于山水之间吗?看来,也是一种解释!
对于晋国,季札在拜会韩、赵、魏三家的大夫之后说,晋国最终会亡在你们三家之手。嘿嘿,瞧这话儿说的,活像股评黑嘴似的。
其实,孔子生前也提出过类似看法:晋国失去法度,快要灭亡了。
孔子六十岁那年曾打算往西到晋国去,接受赵简子的聘请。已经到了黄河边,忽然听到窦鸣犊、舜华两人被杀的消息后,就对着河水慨叹:“浩浩荡荡的河水呀,多么宏美!可我孔丘不能渡过这河流,怕是命中注定的吧!”
子贡听后,走到老师跟前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老师?”
孔子回答:“窦鸣犊、舜华,是晋国有才有德的大夫。赵简子是依仗他俩才得以掌权的,如今得志了,独揽大权,却卸磨杀驴……物伤其类,我孔丘岂能依附不仁不义的家伙!”
于是,调转马车回鲁国老家去休养。在乡间,为哀悼被赵简子赵鞅杀害的窦鸣犊、舜华,孔子作了一首琴曲,叫做《将归操》--黄叶落兮终归根,人之飘零兮不由身。
江湖险兮何是舵?庙堂高兮何做阶?
退而守兮学堂窝,嗟归嗟归,难为五斗米把躬折!
拳头决定话语权
天下大乱,强者生存。
春秋中期,十余家卿大夫控制晋国政局。经过几代人长期不懈的明争暗斗和巧取豪夺,到春秋晚期,“选手”中只剩下赵、魏、韩、范、智、中行氏六家,当时人通常称他们为“六卿”。
世界杯淘汰赛继续进行:范氏和中行氏,又终于在武装战斗中破灭出局。
至此,整个晋国地面只有智、赵、韩、魏四家卿大夫得以晋升四强。
接下来,就该进入半决赛和决赛阶段。
当时形势,以智氏夺魁的呼声为最高。
恰逢轮到坐庄执政的智伯瑶,依仗强大的武打能力,以惯有的霸道作风,借口要给晋国建设“军用粮生产基地”,先后向韩康子、魏桓子伸手索要一些土地。
事先,他对三家的大夫吹风打招呼说:“同志们,咱晋国本来是中原霸主,后来被吴、越夺去了霸主地位。本执政在考虑,为使晋国再次强大起来,本人主张每家都拿出一百里土地和户口来交给公家。振兴祖国这事情,大家都有责任,就这么定了!”
智伯瑶已经与手下谋臣算计好:哪家不同意,就以“违抗中央政令,破坏国防事业”的名义,合法起兵攻打他们;如果他们乖乖地交出土地,那就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继续向三家无偿征收……把他们的地都搞光,不也就灭亡了吗?这就叫不战而夺人之城、屈人之兵!
咱有权,做个圈套给他们钻钻,那可太容易啦。
为了避免三家联合起来,搞集体抵制,就得各个击破。有计划,有步骤,有组织,按顺序……柿子挑软的先吃,这叫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嘛。
首先,问韩氏去要。这韩氏,祖上最早是封在西河韩原,后来才搬到平阳来的。
韩康子心疼头疼肉痛呵,跟手下谋士嘀嘀咕咕商量老半天,感到左右为难。最后认为,不给恐怕是不行滴;不给的话韩氏马上就得遭殃,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还是先给了吧,然后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静观其变呗。
就这样,韩康子把土地和一万家户口割让给智氏。
按照既定次序,接下来就轮到老魏家。
魏桓子的第一反应是:不给。凭什么?
谋臣任章反问道:“做啥子不给嘛?”
魏桓子魏驹怒气冲冲,说:“随便找个借口来索地,欺人太甚。如果不能坚决顶回去,那还有完没完啦?哼,他智伯以为他是老几呀,能言善辩长得帅就可以欺负人么?什么东西的,一只漂亮的大草包!”
任章一边劝慰一边解释。他说《周书》上有讲:“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我们不如顺势助长其嚣张气焰,把他推向极端去,智氏之命也就不长了!您想想,韩、魏两家都给地,智伯必骄;到时再看赵氏怎么反应啰--无论如何,智伯实际上都是在不断地树敌,如同自掘坟墓自找死路哩。
老谋深算的任章提示道:“所以,您何必要迎面先去硬接当头一棒,却放弃以天下之相亲而图谋智氏的好机会呢?这就叫化危为机--把危险转化成意外的机遇,不是更好吗?”
魏桓子转怒为喜,眼前豁然开朗,心情顿时舒畅起来,连说:“妙,妙哇。他荀瑶不是要地盘吗,给,早晚撑死他个王八蛋!”
于是魏家也如数给了地盘和人口。不妨联想一下,万不得已时,对待那些比较恶劣的贪官,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毒招与狠招耶。
韩、魏两家不约而同,都乖乖地割让出一万户人家的城邑交给智氏去--出于自我安慰,美其名曰:欲取之,姑予之。
他们真实的想法是,确保自己免遭当头一棒;希望别人先勇敢站出来反抗强暴,自己再看苗头来决定--往后到底该怎么说:Yesorno!
就这样,智瑶不费吹灰之力便勒索成功,对自己谋略的高明和判断的正确,十分沾沾自喜。于是变本加厉,向赵家族长--赵简子的儿子赵襄子无恤同志提出要求,指名要蔺邑(山西省离石县西)、皋狼(山西省离石县西北)两处地方。
向赵襄子索讨时,却意外地碰了大钉子;赵无恤根本不买账,一口回绝,意思说:土地乃财富之母,怎么能随便给人?俺老赵家祖上拼死拼活、流血流汗,这才弄到这么些地盘,那是容易的事儿吗?
送给你,哼,想得倒美;爽快告诉你,趁早呆一边凉快去,俺这旮旯门都没有、窗都没有!很显然,赵氏族长--有二分之一蛮族血统的赵无恤,第一时间就挺身而出,坚决不同意接受敲诈和勒索。
“妈拉个巴子,还反了他,衰仔想造反?”智瑶得知后暴跳如雷,怒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