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春夏秋冬--季节在变换,人有旦夕祸福--风云在变幻。那个咿咿呀呀的风水轮呵,一刻不停地转。不是我不够明白,实在是这个世界变化快!
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就在魏二世视察西河次年,赵国的赵敬侯赵章刚刚登上大宝,就立刻下令把首都从中牟往北后移到邯郸。趁着这个人心不稳的混乱时刻,赵武侯儿子赵朝发动政变;都是心理失衡惹的祸啊,国人居然没立他当接班人嘛。
这里有个缘故。当年赵烈侯薨,由于其子赵章年纪尚小无法即位,中央决定立其弟掌握赵国实权--这就是赵武侯。大约考虑到以前襄子之子赵桓子因自立而为国人所杀的教训,掌握实权的武侯其实没有真正称侯。
所以武侯死后,“中央委员会”才又重新立赵烈侯儿子赵章继位。
可是,作为武侯嫡长子的赵朝却不买账,并怪他爹太实诚,只满足于当个代理人,连累儿子理想落了空,这不是发神经么?居然还有这样自私、糊涂透顶的爹!很奇特,历史再次表现出惊人的相似处。
非常不幸,赵朝起义未能如愿,第一回合以失败告终。
公子朝投奔魏国,申请政治避难;魏老大二话不说就收留下来,并且阴谋操纵赵国朝政,借兵帮助赵朝攻打邯郸,不够幸运的是依然没有成功。
可以说,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为魏、赵摊牌揭开了序幕。
别看三晋这些年表面上相与相知,赵国方面其实早就憋着一股鸟气,只苦于不敢轻易发作而已。不说不知道,说出来其实也就不难理解。实在讲魏国占领那个中山,对赵国来说形势不是很妙。
中山攥在魏国人手里,简直就是钉在赵国腰眼里的一颗棺材钉子;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且不算当年出兵过程中魏文侯授意魏军在沿途占据了不少属于赵国的地盘。
在魏军打中山期间,东方的齐国人也在攻打卫国,强行夺取贯丘。
所以,中山之役结束之后,魏文侯又打着驱逐齐国在卫势力的旗号,将齐、赵一直争夺的漳水南岸地划入魏国的势力范围,同时在漳水向南最突出的部位设立邺县,并派遣一个叫西门豹的牛人在邺城镇守。
邺县的设置,无疑使赵国南进中原的战略构想遭到迎头一棒,路给堵住了。为什么?因为西门大官人,用铁腕手段把邺城整成军事堡垒了呗。
要知道,本是庶出的赵无恤被老爸赵简子立为接班人后,邢台就成了他的封地。后来赵襄子赵无恤继位,经晋阳之战后定都晋阳。当其初,在拓展疆土方面,赵襄子采取了自晋阳向北、向西发展的战略方针。
逐渐占领今山西中、北部,河北中部、西南部和内蒙古部分地区。开始窥视齐、燕两国;偏处山西晋阳,统治力量的辐射范围已深感不足。加之,智伯围困晋阳的余悸、余恨未消,认为晋阳绝非久都之地。
赵氏于是从晋阳迁移邢台,自此邢台作为赵国的别都而载入史册。
到赵献子赵浣手里后,为了向南发展经略中原,转而移都至中牟。
然而,问题很快凸显出来。
中牟前方是朝歌,东方是汤阴,两者都是魏国的重要军事据点。中牟的西面是太行山,没多少发展空间。如今哩,魏氏又设邺县于中牟侧背后,使之与赵国南进中原的战略基地邯郸有拦腰被掐的风险,本就突入魏地的首都中牟显得更加孤立无援。
对于魏国的挤兑和压迫,赵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内心其实很不满又很无奈。由于地缘关系,合伙攻掠的一些土地因为与南面的韩、魏接壤而多为两国所占,北边的赵国与这些新得到的土地不接壤而经常是跟着魏韩白忙活。
三晋联合实际上是以魏为中心,拉拢韩国,借着联合发展之机削弱赵国。
赵国虽然可以得到一些局部好处,可付出的战略格局方面的代价很大,成了温水煮青蛙的直接受害者。
魏仗着强大的国力,打着三晋联合发展的旗号,一边巧言令色一边巧取豪夺,与当年赵襄子手法一般无二。利益既得者从来都是漠视弱势群体的心理感受,从而导致了“草根族”心理失衡,埋下了不和以致于深仇大恨的种子。
对赵敬侯这个人,历史评价:好纵欲,制刑杀戮无度--总之很牛吧!
他一上台,马上改弦更张;堂堂赵国岂能充当魏国的狗尾巴,尽吃哑巴亏。新领导上任,对内政外交的策略作些修正调整,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尤其是外交,赵国国内一直就有不同意见。
所以赵敬侯就任后,头一件事情就是下令往北后撤、移都邯郸;邯郸西、南、东有漳水环绕,西边更是有太行山作为防魏、韩的天然屏障,可能便利于同强大的对手作战。准备与老魏家公开摊牌,这就是赵国迁都发出的真实明确信号。
再加上出了赵朝这码事儿,赵敬侯更是不惜与魏国翻脸了。
曾经团结的三晋,传统友谊出现裂痕,已经发出“嘎啦嘎啦嘎啦”不和谐的破烂散架声响。双方除采取“准备打仗”的措施外,还开动宣传机器大打口水仗--赵国大骂魏国霸权主义及其一切走狗(包括韩国),妄想把世界来独霸……坚决打倒魏国地区霸权主义,坚决打倒赵国的赫鲁晓夫--赵朝“社会叛徒集团”!
魏国当局也是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当年你爹刚上台,被鲜虞中山欺压的时候,是谁帮赵国打败侵略者?是我们“魏国人民志愿军”!当年赵国招降纳叛,导致齐国惩罚的时候,是谁出兵帮着赶走了齐国佬?也是我们魏国嘛。
我们老魏家,一贯本着国际主义精神维护三晋团结和三晋利益;是赵敬侯在闹分裂,破坏三晋安定团结的和谐局面,必须承担一切严重后果……国与国,多半是小人与小人之间的关系;昨天还是“老大哥”,一翻脸就成了“老冤家”,恨不得给你吃几颗原子弹,或者动一动外科结扎手术。还是英国人直爽,一针见血指出:国际关系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公元前383年,赵国得知西河郡守吴起被魏武侯撤职后逃离魏国入楚,再加上别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有利因素,赵氏决定独自发兵围攻濮阳。这濮阳,是卫国的都城,而卫国又是魏的保护国哩。
濮阳之地古称帝丘,传说五帝之一的颛顼曾以此为都,故有帝都之誉。卫成公从楚丘迁都帝丘后,这地方再一度热闹起来,成为卫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想当年,鲁国的老孔带着徒弟周游列国十四载,竟然就有十年时间呆这儿混世面。
那不是没原因。濮水之畔土地平展,气候温和桑树遍野;所谓“桑间濮上”,确是个享受人生的好去处哩。卫国流行的靡靡之音不仅优美动听,而且相当普及。在濮水岸边,桑树林中,帅哥靓妹们边劳动边歌舞,男欢女爱自由自在,谈情说爱乐呀么乐陶陶。
进入战国时代,帝丘才被更名为濮阳,因其位于濮水北岸呗。
从地理说,濮阳位居黄河要津、中原腹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古战场之称:商灭夏的“昆吾之战”与春秋时期的城濮之战、铁丘之战都发生在濮阳一带耶。
如今赵敬侯赵章,也非常看重这一块风水宝地。
赵人先在濮阳北面建筑刚平城,作为进攻基地。
然后,赵军采用所谓“蚁傅”战术,如同蚂蚁上树那样攀爬城墙。
卫慎公很快就被打急了,在危急关头向老魏家发出SOS的信号。
魏国则联合田齐的第二代领导人--齐废公田剡,相约要共同教训一下赵国侵略者。魏武侯亲率大军援救卫国,与赵在兔台大动干戈;结果赵军大败亏输,道义上和军事上都被敌对势力占领上风口。
这下子,卫慎公可来劲了。他仗着有魏国与齐国撑腰,不但迅速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而且很快就变得神气活现,第二年竟主动出兵攻取赵国人新建的刚平城,进而又攻破赵国故都中牟的外城,夺取赵国大片土地。
赵敬侯气得七窍冒烟,居然被小小的干瘪的老不死的卫国欺侮,怎么说也受不了这口窝囊气哟。马上组织部队,进行正义的自卫反击战。于是,老故事又重复一遍:一如既往,魏武侯再派军队大举攻打赵国城邑。
这个世界,其实很奇妙:弱者底下还有弱者,强者之上还有强者--都是相对,自古至今无不如此!不多年前的那个萨达姆,曾经说要打谁就打谁,打科威特简直就像吃一颗炒豆,嘎嘣脆;可是面对山姆大叔,他就成了熊包。
同样,山姆大叔却被几只过街老鼠似的恐怖分子修理得胆颤心惊。
好一个“山外青山楼外楼”,好一个“强中自有强中手”--这是大自然的制衡术。
有首歌唱道:种瓜的得瓜啊种豆得豆,谁种下仇恨谁遭殃!民谚也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切都报。
而且,看来谁也不能例外哩。
千百年的历史,无数遍地不厌其烦的阐述诠释这个朴素真理。打住。
借别人之手揍自己所恨之人
为了到卫国占便宜,赵国人如今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说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这一来,赵国彻底急眼--打不过找帮手。赵敬侯如法炮制,去请三晋的老对头楚国来帮忙出气,紧急派遣使臣向楚悼王求救。
前些年,楚国被魏国为首的三晋修理得焦头烂额,有气没处撒;如今,弃魏投楚的吴起做了楚国宰相(令尹),楚悼王熊疑见有机可乘,二话不说就同意出兵救赵伐魏--楚与赵,一南一北,对魏国占领的大梁地区形成夹击之势。
形势急转直下,魏国顿时首尾不能相顾。
在令尹吴起指挥下,楚军先锋深入进攻魏的要害之地,越过黄河,与魏战于州西(今河南温县东北);随后楚军攻出梁门(大梁西北的关塞),驻屯于林中(梁门之北),拦腰切断魏河内地区和河东国都安邑之间的联系,造成魏国山河破碎的危急局势。
如果不是楚国内部出现变故,老魏家恐怕就要大祸临头。
赵军则凭藉楚军凌厉攻势,趁势进攻魏的河北地区,火攻棘蒲(今河北魏县南),取得大胜,继而又南下攻克魏国的黄城--今河南内黄县西。与之同时,远在北方的魏国飞地真的飞走了:中山武公姬窟的儿子姬桓,乘中原大战的有利时机,带着游击队员冲下太行山,一鼓作气夺回顾城,隆重宣布中山复国。
魏在北方制约赵国的基地,已经全部丧失殆尽。
最终,魏国不得不放低姿态向赵敬侯求和,希望重温三晋同盟的旧梦;赵敬侯也期望能以和平方式与强大的魏国分成,而且刚刚又接获北方之北燕简公的求援信号:哈啰,是赵大哥吗?哎哟喂,大哥大,快来拉兄弟一把!齐国人正在疯狂攻打我们燕国,桑丘(今河北徐水西南)已经沦陷……情况万分危急,十万火急哪!
赵敬侯立刻把军机要务告知魏武侯与韩文侯。
咱们三晋兄弟打架,再怎么着可不能便宜齐国佬呀。
三晋鉴于现实形势,选择再次联合。魏赵韩各自派遣军队,前往援救燕国,携手与齐废侯田剡的齐军开战。
总结一下:魏和赵之间,首尾花去四年工夫进行大力PK。
先是赵国很受伤,后来是魏国受到更大的创伤。
魏赵混战一场,显然谁也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只是双输两败的结果。所以双方表面上又变得务实起来,似乎都很有诚意,想重弹当年魏文侯的老调,大谈什么“和则两利,斗则两害”的道理。
其实,许多道理本身都是很浅显的,即使用脚趾头思考也能明白。但是历史却在反复重演,大家都乐此不疲,这才是人类的可悲之处嘛。
若干年后,苏秦之弟--苏代游说齐闵王时,曾回顾了上述这段史实。
讲到刚平之残、中牟之毁、黄城之坠、棘蒲之烧……苏代认为统统不是赵、魏所希望看到的悲惨局面。但是却不幸发生了,留下的只有不尽的遗憾。
可笑的是,所有野心家在力不从心时也都高呼:和为贵!
等到缓过劲儿后,却换成另一副嘴脸:将战争进行到底!
靠山倒了,厄运来了
世事无不如此--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就在楚国打赢胜仗,扬眉吐气之际,楚悼王熊疑竟高兴死了!
想当初,悼王十一年(公元前391年)上,楚国用兵韩国,结果捅了个大号马蜂窝,被三晋联军修理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梁也给魏国占领;尤其糟糕的是,楚惠王时灭掉的陈、蔡两国又乘机死灰复燃起来。
本来想好好振作一把,谁曾料想吃了“伟哥”的楚子居然更加垂头丧气。
南方的楚悼王熊疑坐困愁城,被一大堆恼人的国事搅得心烦意乱,焦头烂额……想做一番事业,扶大厦之将倾、挽巨澜之既倒,也曾照猫画虎搞改革;可是哪有那个魄力呀,就算从楚武王熊通算起,楚国已是三、四百年的老店铺,扫扫灰尘都能累死人。
这改革,意味着某些“利益既得者”可能会遭受损失,没人支持。
楚国从建国到亡国一共有41个国君,楚悼王排在第32位,从立国到现在已经过去700多年,楚国的政权一直掌握在芈、屈、熊几个贵族的姓氏手中,贵族势力根深蒂固,哪个都动不得滴。作为当家的领导人,那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郁闷哟!
也许是天可怜见,悼王十九年,西河太守吴起逃离魏国来投靠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