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老大横行霸道成习惯,本来就是存心要找茬,这下正好有不怕死的撞上枪口。心里头那个乐呀:这个买卖不打不成交。那就只好放开手脚开打,且比比谁的胳膊粗拳头大。
公元前455年,智瑶起兵攻打赵氏,并命令韩、魏两家一起发兵参战。智伯瑶自己率领中军,韩家的军队担任右路,魏家的军队担任左路,三队人马浩浩荡荡直奔赵氏聚居地。
双方力量对比悬殊,赵襄子只好率领家族武装部队撤退。
当时曾经考虑,退守长子或者邯郸。
赵无恤认为,长子虽然城池坚固,却是在官府的催逼之下才修成的,老百姓不见得会诚心守城。邯郸虽然粮草丰富,也是搜刮老百姓得来的,老百姓不一定会奋勇杀敌,看来只有逃奔晋阳到尹铎那儿去。
二十年前,老爹赵简子临终时候也有交代:以后赵氏一旦有急难,你只管投奔晋阳就是。不必担心当地上报户口少,也不要在意那儿路途遥远。晋阳城本来就是为备战而建,是我派董安于在那儿搞起来的战略要塞。在消灭范氏和中行氏之战中,曾经发挥过十分良好的作用哩。
于是赵无恤决定,向晋阳方向逃遁。
然而,当赵无恤到达之后,却一下子傻了眼。
老百姓倒是不少,城墙也还算坚固,要命的是官仓里空空如也--几乎没有一粒粮食,武器库里也没有几支箭簇。愁得赵无恤直骂爹:“老头子哎,这不是坑了俺么?”
长期驻守晋阳的地方长官尹铎倒是一点儿不犯愁,还拍着胸脯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只要我老尹‘长鞭哎那么一甩啪啪的响’,乡亲们马上送来粮食;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刀枪!”
赵无恤听罢,也强作幽默说:“那你就赶快甩鞭子吧。”
尹铎套上马车拿起马鞭,在晋阳城内转了几圈;说也奇怪,老百姓真的又是推车,又是挑担,络绎不绝直往官府运送粮草。
赵襄子依然焦急,生死攸关的时刻,心情轻松不了:“粮草有了,可那兵器呢?”
尹铎用手指指大殿上的柱子,赵无恤顺手望去,只见大殿的柱子发出幽幽的金属光泽。尹铎再指指殿墙,只见那墙骨分明是一根根溜光水滑、一丈有余的荻蒿。赵无恤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据说,尹铎在赴任之际曾与赵简子有过一番有趣的对话:“请老东家给予明示,您需要的是一座可以保命于万一的坚城,还是需要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聚宝盆呢?”赵简子不假思索说:“坚城。没有坚城,仅有聚宝盆,只是给别人敛财而已。”
按照这个精神,尹铎到晋阳后就开始藏富于民:施行宽刑低赋政策,同时体恤民情关心生产,一直来都是以战略边城的眼光进行经营。打个比喻,就像“解放后”搞大三线建设那个意思差不多呗。
话虽如此,可实际作用又有多大?谁也不清楚。
智、韩、魏三家人马,没隔多久就赶到了,将晋阳城团团围困,围得水泄不通。
人脉法则--朋友可能变成你的敌人
赵襄子吩咐将士们坚决守城,不许出城挑战和野战。
逢到敌人进攻的时候,城头上的羽箭则像飞蝗似的扑下去;尤其是城门洞上面,檑木和滚石就像地震一样纷纷砸向地面……迫使敌人不敢靠前。
为了节省“弹药”,守城一方还发明了绝招:把全城活口每天生产的排泄物收拾起来,作战时临时加热到摄氏100度,一木桶一木桶抬上城头去,然后用长柄木杓往爬城的敌兵头上浇灌、泼洒。
哪个倒霉的佛头,不小心着了粪水,差不多就像沾了浓硫酸似的“哎唷、哎唷”怪叫不断;战场上臭气熏天、异香扑鼻,敌对双方都笑骂不迭--生化武器实在太厉害了!
就这样子,智、韩、魏三家人马没法前进一步。
双方相持不下,转眼过去一年有余。
有一天,智伯瑶到城外察看地形。他这个人,不愧是智氏出身,完全算得上足智多谋诡计多端,只要看看前两年他是怎样把白狄族的仇由部消灭掉,您就会明白如今的赵氏遇上了什么样的可怕对手。
仇由部族生活在一个山区里,晋国军队要去攻伐,路险难行绝不容易;为此,荀瑶同志想出个妙招:新铸大钟一口,诡称送给仇由作为和平共处的礼物,让仇由人修筑一条超级马路迎接。
仇由的狗头军师赤章蔓枝其实看出了诡计,劝说酋长先生千万别上当;可酋长先生得钟心切,见钟眼开,根本就不听劝阻。结果就在这年七月份,智伯瑶踏上崭新的“超级马路”去送钟--仇由被灭,终于完蛋大吉。
事后想想,送钟不就是送终嘛!
现在智伯瑶出来察看地形,很快就注意到晋阳城东北的那条晋水:滔滔河水绕过晋阳城往下游流去,要是把水引到西南边来,晋阳城不就浸泡水里头吗?
于是,他吩咐兵士在晋水旁边另外挖掘出一条沟渠,一直通到晋阳城那儿;同时又在上游筑起拦水坝,形成一个人工的“堰塞湖”。不久后正赶上雨季,水库里头很快蓄满水,满满当当了。
智伯瑶命令战士在水坝上挖开豁口,让大水倾泻而出,欢快地翻滚着扑向敌人。
大水直冲晋阳,灌进城里去;水位快速上升几乎跟城头齐平,仅有三块筑墙板的惊险差距,暂时没有灌过去。因为管涌缘故,城内出现许多喷泉,浸过来的河水逐渐增多,成为一个人工大池塘,鱼蛙乱跳。
城内居民面临灭顶之灾。城里的房子被淹了,所有家具和日常生活生产的用品都漂浮在水面上,老百姓不得不爬到房顶上去避难;民家的炉灶都告崩塌,灶头也被淹没在水里,人们只好把锅挂起来做饭。
晋阳城的老百姓恨透了智伯瑶,一气之下宁可淹死,就是不肯投降。
这天,智伯瑶约韩康子韩虎、魏桓子魏驹一起去察看水势。他们在城外高冈上驱车巡视,但见眼前洪水滚滚,碧波荡漾,有如汪洋大海,晋阳城像一叶破漏的孤舟,行将沉没。
人高马大、须髯飘逸的智瑶看了喜不自胜,指着晋阳城得意地对他们两人说:“你们看看、看看,晋阳不是就快完蛋了吗?早先我还以为晋水像城墙一样能拦住敌人,现在才知道大水也能灭掉一个国家哈。”
然后,智伯瑶哈哈大笑,十分自得。
那笑声犹如从地狱中传来,听得韩康子、魏桓子汗毛直竖。
韩康子和魏桓子“嗯嗯啊啊”,表面上顺从地答应,心里暗暗吃惊。
原来魏氏的封邑安邑、韩氏的封邑平阳,旁边各有一条河道。智伯瑶的话正好提醒了他们,既然晋水能淹晋阳,说不定哪一天安邑和平阳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呢。
魏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韩虎,韩虎也用脚轻轻碰了一下魏驹,彼此完全心领神会,都是不寒而栗。同样的汾水也可以灌老魏家的安邑,绛水也可以灌老韩家的平阳城嘛,都有可以淹死人的河流啊!
淹完老赵家,接下来也难免要淹老韩家和老魏家,这都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晋阳被大水淹灌之后,城里越来越困难了。
赵襄子非常焦急,对他的门客张孟谈说:“民心固然没变,可要是水势再涨起来,全城也就保不住了。这,这个如何是好呀?真是愁死我了!”
张孟谈说:“我看韩氏和魏氏把土地割让给智伯瑶,决不会都是心甘情愿的。我想办法找他们两家说说去,事情或许有转机。”
危急中,赵襄子派张孟谈前去开展“兵运”活动,游说韩、魏两家搞阵前倒戈;当天晚上,张孟谈偷偷地溜出城,划着一个澡盆子似的圆木桶先找到韩康子,再找到魏桓子,约他们反水,出其不意一起攻打智伯瑶,夺回自家失地。
韩、魏两家本来就心中打鼓,所谓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嘛。只是迫于形势,不知所措;经张孟谈一撩拨,自然都使劲点头同意。老实说,唇亡齿寒的道理明摆那儿,也用不着多讲啦。
第二天夜里,过了三更光景,智伯瑶正在自己的营帐里呼呼大睡;睡梦中,猛然间听得一片喊杀的声音。他连忙从卧榻上爬起来,发现衣裳和被子全湿,再定睛仔细一看,兵营里面全是水哩。
他开始还以为只是堤坝自然地崩溃,大水冲了龙王庙--灌到自己营里来,赶紧叫兵士们去抢修。但是不一会儿,水势却越来越大,片刻工夫就把兵营全淹没。
智伯瑶还在愣怔中惊慌不定,一霎时四面八方响起战鼓。赵、韩、魏三家的士兵驾着小船、木筏一齐冲杀过来。这才意识到,是魏氏和韩氏果然反叛自己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大意,白天还有人提醒过:须小心韩、魏两家哗变。
果然,让人不幸言中了。
智家的兵士,被砍死和淹死在水里的不计其数。经过一夜混战,智伯瑶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被三家的人马逮住杀了。
事后不久,智伯荀瑶的骷髅头被加工成赵襄子的酒壶。
韩、魏、赵三家尽灭智氏,不但把智伯瑶侵占两家的土地收了回来,连智家的老本和祖坟也由三家平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