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钓到鱼,就得像鱼一样思考,而不能像渔夫那样思考!
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明里咱打不过,难道俺不会背里玩阴的么?
NND,好好设个局,让他们狗咬狗!
弱肉强食
前面说过,齐国国君齐康公,上台时已年近半百,权力都在丞相田和那儿攥着。
这个齐康公姜贷,乃是自姜太公以下齐国的第三十一任国君;比较不幸的是,他成了齐国姜氏政权体系中最后一名国君--也就是“姜齐”的亡国之君。
作为末代君主,姜贷的鉴定书上赫然写着:荒淫无度,沉溺酒色,不理朝政。一眼可知,整个儿一老混蛋。
姜贷,生于公元前455年。他是齐宣公姜积之子,当国君后的第十四年,被齐国大夫田和废为庶人,迁于海上,食一城。公元前379年死亡,享年77虚岁。
民间传说,齐康公生前曾希望自己身后能葬在临淄太平岭阳坡之下一处风水宝地;他把自己唯一的儿子--行为怪僻,生性倔犟--带到宝地前,却煞有介事地指着北面的太平岭巅峰,对儿子说:我死后你就把我葬在那山顶上吧,让我与这高山永世共存!
姜贷其实心里明白,自己的拗拧儿子绝对不可能听话:让他往西他往东,叫他撵鸡他撞钟……反正要跟你拧着来。既如此,他想葬山脚就只能说希望葬山顶,或许还能实现最后一个愿望。
其结果,愿望还是落空了。
有关康公与其拗拧儿斗气的故事,据说在张店炒米一带家喻户晓,久传不衰:“康公的后代拗拧种,让他往西他往东,叫他撵鸡他撞钟,终生听爹一句话,将爹葬在高山顶。”
父子之间,总南辕北辙、背道而驰,拗拧儿子绞着劲儿与康公对着干。
据说,坊间俚语,立意在指责嘲笑不听话的子女。
但本人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坊间俚语中的“拗拧儿”,恐怕就是政治对手--权相田和集团的代名词!你姓姜的想埋骨风水宝地,梦想着姜齐东山再起搞复辟,门儿都没有!
由此不妨推断,所谓“沉溺于酒色,不理朝政”之类,就算是不带偏见的真实描述也罢,大约是饱含多少无奈和屈辱。人家田丞相能让他老人家理朝政吗?不沉溺于酒色,或许死得更快也未可知!
既如此,丞相田和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说这个阿贷嗜酒好色不像话儿。不是我背叛齐国,实在是我热爱齐国,所以不得不替天行道,只好废了老家伙!
其时三晋正与楚国打仗,国际社会乱成一锅粥,大家都自顾不暇。田和干脆把齐康公放逐到海岛上,允许他“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再后来,连唯一的食邑又都收走,让阿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叫他自己找个斜坡挖洞起灶烧饭吃。
齐康公十八年(公元前387年),田和与魏武侯在浊泽相会,请求他代告周天子,希望列为诸侯。魏武侯为了做顺水人情便派使臣报告周天子,请求立田和为诸侯。
此前魏、赵、韩三家封侯,人家田和也是帮过忙出过力;是他提议让齐康公屁颠屁颠跑到洛阳,跟当时的周王--姬骄他爹--姬午说情,这才使三家顺利拿到国君职称嘛。
如今田和本人要晋升,三晋也该还情。正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大家都是窃国大盗,谁也骂不了谁。道义上平等,互利互惠实乃双赢,弹冠相庆,岂非甚好?
这个时期,华夏大地似乎正在流行天鹅绒革命;政权过户虽然也有阴谋活动,一般还不需要作大面积流血牺牲,这对于“广大人民群众”(小小老百姓)来说,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嘞。
周王姬骄很乖、也很识趣,不假思索欣然同意田和晋升。不就是当一回橡皮图章呗,难得还有人当他一回事儿,卖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嘛。
再说,此事也是早有案例可以援引的,他爹早就这么干。
田和顺利当上齐国的国君,史称齐太公。
从此,姜太公的齐国就被田氏取而代之。
这样的“政权过户”,历史上算是罕见的文明,瓜熟蒂落,几乎值得喝彩耶;要是还能加上有限任期制之类,齐国都快赶上垂死的资本主义民选了。
总而言之,田和正式成为齐侯,全盘接管姜齐政权。
人们为称呼方便,把此前的齐国叫做姜齐,此后就是田齐。
篡班夺权第二年,齐太公田和就让位给儿子田剡--他自己上天担任太阳系的系主任去。这个田剡,在领导岗位上工作到十周年的时候,被野心勃勃的弟弟田午给做掉,不小心成了夺权斗争的牺牲品。
从此以后,田午就当上齐国的最高领导人。
也不知是内斗时损耗过大呢,还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缘故,当然也不排除国际大气候比较恶劣……田午在位十八年,整个齐国隔三差五被修理:燕伐齐,击于林营;魏伐齐,至博陵;鲁伐齐,入阳关;卫伐齐,取薛陵;赵伐齐,到长城……被打得满头是包。
一言以蔽之曰:让所有邻居都欺侮过一遍。
连鲁、卫这等老朽的小把戏,都可以前来侵略一把;可见,那时的齐国该有多么可怜和窝囊。就在西方的嬴渠梁与公孙鞅君臣俩密谋变法图强时候,东方的田午先生终于窝囊死了,史称齐桓公。
这一年是公元前360年。
领导艺术--新君上任三把火
桓公午死后,抢来的破龙椅便传到儿子田因齐的屁股下。
现在,再回头稍稍梳理一下历史脉络。
听人说,田因齐登基即位后,有九年时间都在胡闹。其实,这种说法可能不确切。他爷爷田和正式宣布篡国成功,时在公元前389年,第二年就胜利地死去;统治权移交给小田的伯父田剡,其统治元年正好是魏武侯魏击泛舟视察西河那个年头。
田剡在位干了十年(公元前387年~公元前378年),被弟弟田午干掉;田午在领导岗位工作十八年(公元前377年~公元前360年),死后传位儿子田因齐--也就是小田,后来的齐威王呗。
不过,百度搜索及别的史料则告诉我们,田和被周天子列名为诸侯,是在公元前386年,后续领导人全部顺延三年。《资治通鉴》则更妙:记载中,两个年份各晋升一次。
很显然,人的一生不能死两次。就算贵为权臣和国君的齐太公也不得例外,结果只能是历史记载出了差错。而且,看来这种差错处也还不少哩。
好在咱们也不是专业“考古”,睁一眼闭一眼,难得糊涂呗。
闲话到此打住,历史进程继续发展。
田因齐接过烂摊子后,倒也不怎么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说实在话,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就算最不堪的国家,让领导人过上小康水平的生活,那应该绝对没有问题。小田上任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和骚动,除了喝酒开party,有时候也泡妞;至于别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不干。
比如说,该同志很喜欢到他老爸生前创办的“国立综合性大学”(稷下学宫)去转转。这个地方可不一般,称得上人才济济,根据老铁手同学记载:学宫有回掉下一块砖头,曾经砸倒三大师,可见人才密度之高。
按照当初办学精神,稷下学宫既是学术研究机构,又充当政府智囊团角色。
跟一大群中科院院士混,其实也很有意思;别说做学问的都是书呆子哦,否则领导还不来了。年轻的齐侯不是来学宫演讲,他把研究院改造成“文艺沙龙”,大家一起作诗赏乐,猜谜联对,有时候还来个大合唱--俺们走进新时代--反正开心就好!
就这样,文化生活有声有色日益繁荣;至于国事,难免就有顾不周全之处,干脆拜托给老爸时代提拔起来的那些旧臣老家伙料理,如同放羊娃放羊的办法,爱吃草吃草、爱挤奶挤奶。
一句话:爱咋咋地,让他们折腾去就是。
这下子一群官场老狐狸如鱼得水,直乐得屁股吹喇叭。
他们变本加厉,欺上瞒下,假公济私;拉帮结伙,互相倾轧;公然撒谎,肆意作秀,群魔乱舞,仿佛末日狂欢一般……忙得不亦乐乎!
事情往往都是,皇帝不急太监着急。
学宫中有些个臭老九,看着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心里就开始发毛,杞人忧天似的啰哩啰嗦,只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中有个叫淳于髡的小矮子大约有些看不过眼,又不便直讲,就利用自己善于讲俏皮话的特长,挑个比较适当的时机和场合,把当年楚国楚庄王的故事搬出来,跟自己国君说:--“楚庄王上台后,足有三年工夫基本不理朝政;他忙着打猎、喝酒,听歌、看舞,还在朝堂门口挂上牌子:进谏者杀无赦。有一天大臣伍举特意跑来向他请教一个谜语,说是宫中飞来只超级巨鸟,歇在那儿也不飞也不鸣,大王你说到底是个什么鸟哩?”
据说楚庄王毫不犹豫顺口回道:“笨蛋!这个谜语很容易猜到嘛,此鸟乃是不飞则已,一飞则冲天;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
一鸣惊人这个成语,就是这么给搞出来的。
也许受此启发,田因齐决定:咱也要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不动声色的小田同志,已经瞅准时机,准备改弦更张励精图治。以他的聪明,对各级官吏的胡作非为不可能没察觉。所以,他悄悄组织七、八十号信得过的身边人,组成“中央纪检委”,分头派往全国各地去走访舆情。
等基线调查(摸底)完毕,再经过一番核实,心中有数后,小田就召开“省、市、县”三级会议,把地方首长都叫到临淄中央大礼堂开两会。中心内容是:业绩考评。
那时科技没现代发达,连实用的纸张都还未发明出来--东汉的蔡伦没出生嘛;办事也只得因陋就简,什么年度计划、年终总结、还有多如牛毛的狗屁报表,一律都免了!
是好是赖,通过中医的望闻问切,反而简单明了。街道是不是卫生,百姓的日子是不是好过,官员是不是勤政廉洁,人民是不是怨声载道等等,通过眼睛观望(别戴有色眼镜),通过鼻子闻与嗅,通过嘴巴的简单交流,通过亲身触摸……不说一目了然,大体上八九不离十,误差最大也大不到哪去!
其中,有两个地方比较典型。
根据平时所知,阿地的大夫是最棒的,朝中官员都说该同志“工作有声有色--报纸电视经常报道”;即墨大夫比较差劲,普遍意见是该同志“自行其是,不听招呼”,上级去视察也没有热情招待。
不过明察暗访的结果却正好截然相反:即墨地面“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阿地却“田野不辟,民贫苦”。把“党八股”翻译成口头白话,大意是:即墨老百姓没有惨遭严重折腾,阿地人民天天在那里喝稀汤背老三篇。
很显然,语言是可以颠倒黑白的,事实却是明摆着的。
认真的田因齐,用脚趾头一想,终于搞明白:阿大夫受贿行贿四处拉关系、四时八节挥霍公款做人情,名声好政绩差;即墨大夫不吹牛、不作秀,又没人替他打免费广告,所以名声不佳,却有精力做出几件实事。
年轻的国君用脚趾头作出初步思考,又用屁股想了想,最后经过大脑综合分析之后,得出明确结论:阿大夫欺上瞒下,一门心思在作秀,该打PP;即墨大夫勤勉务实,不图虚名干实事,应评为年度先进工作者。
中央大礼堂里,高官云集;庭院当中,还支着一口煮牛用的巨型青铜锅,底下柴火熊熊,锅内沸水滚滚……开会嘛,煮点宫廷私房菜犒赏各地劳苦功高的大员,想必也是常规的程序之一吧!
那时候,大约“礼崩乐坏”已经相当严重,会议开场白根本就不说“先生们、女士们,同志们、朋友们”之类,甚至连拍掌几分钟的说法都没有;似乎也没有代表朝廷,表示问候和感谢。
国君直截了当开始训话:经过调查核实,即墨大夫埋头干事,诚信做人,作出一定的成绩,寡人封你万家食邑以资鼓励。希望你以后保持务实本色,不要到处作巡回报告,也不要担心做实事没人欣赏。
“阿大夫,”国君把目光转向那个左右逢源的人。“这些时间,寡人耳边一直听到颂扬你丰功伟绩的佳话美言;仓颉创造的文字中,所有好字眼都落到你头上了……”
田因齐话锋一转:可是寡人派人去实地考察,但见田地荒芜人烟稀疏,百姓又贫又苦,活得跟乞丐似的,比原始社会的先民还辛酸。这是寡人的耳朵听错,还是寡人的特派员眼神出了问题?
阿大夫一时语塞,支吾其词,急得连耳根都绯红,仿佛刚喝完老酒。他心里其实也有说辞:阿地百姓又刁又懒,属刁民性质;阿地又不是特别肥沃,基本可以归入穷山恶水那一类。古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很有道理。
再一个客观情况:阿地与燕、赵接壤,常受诸侯骚扰,百姓纷纷逃难,田地难免有些抛荒,下官已经殚精竭虑蛮努力,可是……可是这狡辩的一些鬼话,在国君面前不敢说呀!
“别着急,寡人还有话要说。”国君开始激动,而且越说越生气。“寡人特意仔细了解过。当年先君在日,卫国攻取薛陵时,你居然装聋作哑见死不救;赵国进攻鄄地,你也无动于衷坐视不理。你究竟是怎样的人?你滴,良心大大的坏,用心到底何在,嗯?说吧!”
“主、主公啊,”阿大夫真的急眼了。“不是这样,根本没那回事儿……各、各位大人,你们可都要为下官作证,说句公道话的呀!主公,不能全听一面之词,准是有人陷害下官。说情送礼之类,倒有干过几回,可也都是官场应酬,为的搞好上下左右关系,无非为发展地方经济,并无私心杂念的。下官可以用‘党性’原则担保--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间无愧于民……”
阿大夫指天画地,跳脚发誓。
因为,好些事情都是按潜规则运作,干起来非常自然,但是一旦上纲上线摊到场面上去说,那是谁都承担不了的重罪--简直百身莫赎。阿大夫是聪明机灵的人,轻重利害自然心知肚明,不得不急嘛。
“这么说,”国君面无表情,言语阴森恐怖。“寡人那都是冤枉你喽?”
“不敢,下官不敢。”阿大夫命汗如雨下,自觉怎么辩都不对劲。“我只是觉得,许多事情乃是风俗习惯,历来如此,也非我一人所为,也非我一人所能改变啊,因此不能让我一人承担责任的。”
“寡人就依你,你不会一人承担。”田因齐露出残忍的笑容,“但是寡人要告诉在座的每一位领导干部:历来如此,并不等于就是对;人人如此,也不等于就是合法。为正风气,严肃纲纪,寡人必须立下一个醒目的榜样,以明是非赏罚。来人--”
国君将手轻轻一挥,随即涌进几个武士打扮的彪形大汉。国君命令:把阿大夫投进汤锅里“烹了”,把收受贿赂颠倒黑白的那些人,也“烹了”,行贿、受贿,都要承担责任耶。
在一片惊心动魄、声嘶力竭的“冤枉”声中,阿大夫和其他几个倒霉的晦气鬼先后被剥光衣裳,“扑嗵扑嗵”给扔进沸水盈盈的大型汤锅。
不一会儿,朝堂上每个角落肉气弥漫,羹汁飘香……田因齐的头把火,可算成功点燃。
看起来,战国时期刑罚还是普遍比较残酷野蛮,比较惊悚震撼的。大约与古代罗马帝国的斗兽场相比之下,也是各有千秋!
水煮阿大夫这个事情,比“水煮三国”的影响力似乎还大。从此,齐国进入历史上的齐威王时代--崇尚求真务实,无人愿意从事费心费力且风险浩大的作秀!
其实,作秀要是得不到升官发财的奖赏,王七蛋才高兴那么折腾。人类的天性,也有讲真话办实事的廦好;只是现实社会中,通常总是欣赏投机取巧、弄虚作假的聪明人。
所以,多数人都不愿意充当笨蛋和总是吃亏的老实人。
既然国家价值取向发生根本变化,齐人也就积极跟风。从古到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阿大夫被烹,即墨大夫成为“万户侯”;溜须拍马弄虚作假者倒血霉,求真务实有所担当有所作为者风光潇洒……于是,稷下学宫中的另一个能人--邹忌--就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