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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心理学的诡计(3)

马陵大捷后,齐军将士都满怀喜悦,等着评先进,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其喜洋洋者也”……实际上,胜利之后还有更大的考验,可别不相信哟。

班师路上,全军将士欢天喜地,敲锣打鼓满载而归。

大将田忌那个乐呀,甭提了:五一劳动奖章,自由解放勋章;国际十大杰出青年,新长征突击手,还有最期望的肉食阶级革命家、军事家等等荣誉称号……都将纷至沓来,不期而遇。

艰难困苦面前,要让大家齐心协力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等到外来威胁基本解除,高枕无忧,无聊残忍的“玩笑”就纷纷出笼。

后世的林彪同志总结过:除了沙漠外,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斗争。

齐国的大将军田忌与宰相邹忌,一文一武,你忌我也忌,两家伙互相的忌,平时面和心不和,彼此暗地里可劲使绊子,那都是临淄政坛公开的秘密。

《资治通鉴》记载:成侯邹忌讨厌(恶)田忌。

宰相邹忌同志,打算采取措施算计带兵在外的大将田忌。消息灵通的总参谋长孙膑,显然已经嗅到临淄飘来的“阴谋”气息。(前线与后方联系始终很频繁)这时候,残废参谋长孙膑自然忧心忡忡,坐卧不安。

“参座(军师)啊,干吗呢?”田忌反背双手,悠然笑道,“还在想庞涓同学的事吗?”

出于友谊,孙膑告诉兴高采烈的田忌:“恭喜您呀将军,我有个强烈的不详预感,您与我可能回不得临淄呵,成侯恐怕不会欢迎咱们回去哩。”

“不、不至于吧?”军头田忌莫名其妙,目瞪口呆深感惊讶。“成侯为什么要陷害我?我俩虽不合调,平时互不服气爱顶个牛,常常尿不到一壶儿,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没到翻脸地步嘛!军师你完全不必多心……”

孙膑没多作解释,神神秘秘说:“哦,冒昧问一句,将军可有胆量干大事吗?”

田忌张口结舌,缓过神后才直愣愣地问:“此话怎讲(奈何)?”

孙膑也不转弯抹角了,干脆直说:“将军且别急着遣散部队。趁此刻军队调度权还在手里握着,先派遣些老弱疲惫的兵卒把守住主(地名)那地方。那一带地理形势险要,路面也十分狭窄,基本上都是单行道,平时两车交会都成问题……”

孙膑进一步分析说明:把守于主,必能以一当十。然后背靠泰山,左方可凭借济水,右方可依仗天唐,重兵驻扎于高宛,派轻车锐骑冲击雍门(临淄)。如果这样做的话,则齐君可正,而成侯可走。否则,将军就不应该回到齐国去了。

造反?果然是大事呵。虽然伟大领袖M主席谆谆教导我们“造反有理”,可在万恶的旧社会,造反却是满门抄斩的事业--灭族之罪!这事情,就算纯爷们的田忌也不敢尝试,平时连想都没敢想。

所以,毫不犹豫一口回绝。田忌无法接受孙膑的指导棋,依然按规程操作,远征部队返回齐国内地之后,五都兵分头遣散回归本部。

与此同时,临淄城内的宰相邹忌也在惴惴不安。

屈指算来成侯已做了十多年丞相,当之无愧的老官僚,早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进取精神,整日价患得患失的干活,小肚鸡肠,无事生非。君子与小人,通常是同一个人哩。

如今齐军完胜,军头田忌已经立下赫赫战功。邹总理很明白,到时候田忌的地位权势无人能敌,我该怎么自处?所以,他首先像秦桧那样及时提醒国君:一是见好就收,赶快撤兵;二是将军权重有危险;三是……(反正,邹忌也是卖嘴皮子起家)岳飞于汴梁(就是大梁呵)在望时,让十二道金牌勒令退兵,结果被害死于杭州风波亭;这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至于田忌胜利后,也是大梁在望,受命班师凯旋途中,被陷害逃亡之事,恐怕还不清楚的吧?

邹宰相找来门人公孙闬,商讨对策。

当其初出兵前,公孙闬曾向邹忌献计说:“公何不为王谋伐魏?胜,则是君之谋也,君可以有功。战不胜,田忌不进;战而不死,曲挠而诛。”看看吧,决定历史进程的,除了王侯将相、英雄豪杰之外,也不能忽略那些帮闲人物的存在哦。

邹忌向来是反对出兵管闲事,因为他自己不可能上战场立功呗。经公孙闬那么一点拨,恍然大悟,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稳坐钓鱼台,军头田忌侥幸取胜则我邹忌立功,他要是打输了--必然失宠,甚至不是死于战场就是死于国法嘛。

于是邹忌一反常态,别有用心劝说国君,赞同并怂恿派田忌伐魏去。

现在的情况,属于前者。也即田忌胜,该是“君之谋,君有功”,推荐人邹宰相自可坐享其成了。到头来,面对政敌巨大成功,邹忌却架不住嫉妒之心,心理完全失去平衡,一发而不可自制。

他抱怨公孙闬说:“哼,你当初拼命劝我推荐田忌为将。如今他却得胜回朝,才知道分明是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可好,怎么办?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气死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公孙闬见东家为难生气,才觉得问题严重--马屁拍在马腿上。

“这个嘛不怕,我管保田忌进不来临淄城门。”公孙闬说,“我拉出来的屎我吃下。大人如能信我,交给我来办理就是。”

公孙闬立刻行动,回头派人载二百四十两黄金(操十金)到大街上请人卜卦,大大咧咧说:“我是田忌家的工作人员(冒充呗)。我家将军三战三胜声威天下,如今打算举大事,请问是吉是凶?你可给我仔细算准啰,这些黄金全都归你。”

问卜的人前脚刚走,民警同志就冲进去将卖卦发财的算命师抓起来。而且马上扭送到国君那儿,当领导面进行突击审问,让领导彻底崩溃为止。

可怜那个卖卦人,常年累月专门替别人测算运途前程,却没时间也给自己卜上一卦预知一下吉凶祸福。刚刚还以为天上掉馅饼,黄灿灿的金子有人送上门;还来不及仔细过过眼,连人带金都被逮走。

他只好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坦白了一遍又一遍,自然不敢玩命儿撒谎。

法官提醒说:“想清楚喽!酒可以随便喝,话不可以胡乱说。你的话干系重大,如有不实之处,坐诬告之罪……决不轻饶,明白吗?明不明白?”

算命的磕头如捣蒜,连说:“天灵灵地灵灵,天地良心啊!小P民完全彻底不敢撒谎,句句都属实,绝无半点假。事情经过确实就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这个时候,田主席就算最英明,也比不过包青天呀!他在半信半疑中,命令临淄全城戒严,叫邹忌作应变准备。大军出征在外,等于刀把子交给将军,本来就是有风险的事情,处处节制防范,惟恐有闪失呐。

这件事,很快传到军中。

临淄传来田忌“欲举大事”、图谋不轨的惊人消息。

田总司令直接傻了眼。不是开玩笑呀,“造反有理”,可不是文化大革命,古代人思想封建,统治者最忌讳的就是造反,那是要送命掉脑袋的事嘞。

“TNND(他奶奶的),邹忌这个真小人伪君子,”田忌感到一个头两个大。“本将军真后悔没听孙膑之言,居然敢陷害于我,不是逼人走绝路么?国君尽管还没正式表态,我这一回去岂非虎落笼中啦?浑身长满嘴巴也无法自辩!”

在错过良机后,田忌却被迫动手。他带着身边的亲信卫队,占领边境地区某个小城镇,开始向临淄方面喊话;愤怒之余,索性率领卫队突袭临淄,要逮捕那个该死的邹忌。

此时此刻,齐军已经解散,五都兵各回本部去也。且临淄早有准备,城门紧闭,城头严阵以待,田忌眼看无法取胜;万般无奈,新立战功的田总司令只好带着少数死党,与残废军师孙膑一起仓惶投奔楚国,避祸去也。

两忌相斗呵,结果邹忌取得完胜。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回恰巧相反啦,“兵”遇见“秀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造反已经坐实)。

田忌一路喊冤,说自己比窦娥还冤呐!

邹忌见田忌“夹着尾巴逃跑了”,心里还不踏实。

他担心老田会依靠楚国势力,终有一天卷土而来重归齐国。

手下有个叫杜赫的,自告奋勇道:“我有办法让他永远滞留楚国。”

杜赫于是受命出使郢都,对楚王说:“成侯对楚不友善,知道为什么吗?”

楚王摇头,说:“寡人不知。”

杜赫告诉楚王:“他担心楚会帮助田忌回临淄呵。大王不如封其于江南,以示田忌不返齐也,邹忌将以齐厚事楚。而田忌将军,身为逃亡之人得以封地,必然对王感恩怀德;如将来回齐国掌权,也会以齐事楚的。如此,一举可得两忌之好。”

楚(宣)王心想有道理,果然把田忌封到江南去。

田忌和孙膑后来回临淄,那是多年后事情。

行文至此,马陵的战事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然而,余音袅袅,绕梁三匝。

好好设个局,让他们狗咬狗

马陵战败之后,国君魏罃自然十分悲伤,甚至都想在宫中找个大柱子一头撞死算啦。

等到情绪稳定平静,这才召丞相惠施,跟他说:“齐国是我的仇敌,血海深仇,深仇大恨,至死不忘。现如今国家尽管虚弱无力,可我这些日子常在想,想要集结全部骑兵前去报仇雪恨,您以为怎么样?”

这个惠施是宋国商丘人士,就是早年常与穷哥们庄子一起练习诡辩术那个惠子啊。据说,他还是逻辑学的开山鼻祖哩。

抬杠的本事,惠子恐怕比不过庄子;所以,颇有自知之明的惠施就来到魏国搞政治,终于混出一点儿名堂来--公叔痤过世之后,他填补了魏相的空缺。不过,惠施大体上是个和平主义者,与四处征战的魏国政策还不是很合拍,建树也不大。

如今魏国失势了,正处于被动挨打状态,急需一个和平疗伤的环境哩;于是惠施得以从幕后走向前台,开始得到重用,意见和建议也有人听了。可不是吗?领袖有什么新想法,也要找他咨询咨询了。

惠施见国君询问自己,忙回答说:“主席,不行啊。我听说,‘王者得度而霸者知计’。刚才您告诉臣的,既疏于法度而又远离计谋。咱们先与赵结怨,后与齐开战。如今被打败了,国无守战之备,您又要起兵攻齐……这可不符合我刚刚所说的‘得度’与‘知计’原理哟。”

照惠施说,要报复齐国其实还有另外办法;总之不能蛮干,也不能硬干。

目前时机,明显不利于我们国家嘛,只能玩软的一手,练一练软功夫。

魏罃像霜打的茄子有点儿发蔫,愣了一会儿后,才说:“还能怎么软啊?”

惠施倒是精通委曲求全的弱国外交,他说:“事到如今咱得痛定思痛,不能继续走四面树敌之路--已经撞到南墙了。做带头大哥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咱权且不去说,坏处就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嘛。”

魏罃默不作声,似乎也在反思哩。

丞相惠施趁此良机循循善诱,说是暂时别去“扛大旗”,咱们好好设个局,叫齐国人去充当傻大头,把全世界的矛头都引向他,让楚国鬼子去修理齐国鬼子,让他们狗咬狗。

惠施用他那宋国土话说:“……王游人而合其斗,则楚必伐齐。以休楚而伐疲齐,则必为楚擒矣。”大意是,王去联合倒霉的韩侯,共同把齐侯田因齐的轿子抬得高高的送到火上去烤,到时候楚国佬闻到香味就会前去料理他!

魏罃毕竟玩了多年政治,对国际外交也不陌生,马上反应过来,说:“寡人与韩侯都往齐国朝拜,必然引发国际外交争端,楚(威)王定会气愤不过,起兵收拾齐国人!”

惠子满意地笑了,奉承道:“大王英明过人,只是委屈大王了。”

魏罃认为是个好办法。实际上,集结骑兵去报仇之类也只是说气话,谁都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魏罃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心知肚明。输红眼的赌徒,无奈没赌资啊!

所以,惠施的计谋得到国君认可。当年越王勾践为了东山再起,不惜吃吴王夫差的大便;我魏罃如今为报仇雪恨,假装低下高贵的头颅,公开拜齐侯为大哥大自认小弟,也没什么了不起,能报仇就行!

魏国当局于是派人告诉临淄,说愿意臣服齐国(愿臣畜而朝),虚心接受齐国老大哥的领导。这样做,等于告诉全世界,魏国对谁都不怕单单怕齐国人;也就是说,楚国和秦国之类大国将被诸侯轻视!

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

在那时的国际外交中,幼稚起来也是非常天真可爱哈。

马陵之战中任齐国远征军第二副司令的田婴,乃是齐国最高领导人田因齐小老婆生的大儿子,这回好像已经得到老爸提拔重用,看情形是当上副总理的职位,说话很有分量。田婴接见过魏国使臣,同意魏国人自轻自贱的请求。

“老魏家认输、学乖,好事呀!”田婴是这么考虑的,“这对提高齐侯的国际声望,有极大好处。老爸必然赞赏,我自然要促成其事。马陵战后魏破韩弱,韩魏之君北面事齐,该何等风光体面!”

“这么做恐怕不妥啊。”有个叫战张的人提出不同看法,“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获得朝礼,与魏和而抑制楚,则是有利。如今却是战胜魏国,灭其十万大军而擒获太子申;臣万乘之魏,而卑秦、楚……这会引起诸侯忌恨。而且新近上台的楚(威)王熊商,据我所知,他生性喜欢用兵而又极看重名分礼节的,对此必然会作出强烈反应。”

田婴根本不听,坚持接纳魏君提议。

于是,魏罃执臣子之礼,几次三番跟在田婴后面入朝拜谒齐侯田因齐。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事情连北方的老赵家都看不顺眼,既替魏侯感到羞愧丢脸,又对田侯愤愤不平,仿佛自己本人受到极大侮辱似的。

楚(威)王熊商也果然“好用兵而甚务名”,自觉充当急先锋,替自己受伤的面子和虚荣心大怒起来,亲自出马带兵去教训齐国--田侯居然把他自己当王看待,岂非坏了规矩么?当年我们祖上称王时,全世界都出面干涉,现在该轮到我来维护世界秩序,哼!

谁要称王,寡人就跟他急!

楚(威)王一怒而伐齐,赵国则积极响应,结果在徐州一带把齐国军队揍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魏国总算通过作践自己,很不体面的出了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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