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回响一首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哇……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对我的温柔,伴我度过荒唐年代!
吴起终于鼓起勇气,说:“他们说我成分不好,说我老婆是齐国人……”
老婆这才愤怒起来,说:“老婆是齐国人,老公就不能当将军吗?”
吴起摇头,苦笑着说:“荒唐,世界实在荒唐。这是什么逻辑。多少年来,连年征战杀伐,搞得民不聊生,不都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有谁考虑过不宜开战呵!”
吴起老婆突然起身,跑一边猛地抽出吴起搁着的宝剑,毅然决然说:“我去死。将军请保重,等将军拔剑那天起,我愿化作长风绕战旗!”
说时迟,那时快。还来不及反应,吴起老婆已经把剑插入喉咙,沥沥鲜血狂喷四溅。
一颗光彩夺目的将星,伴着殷红的鲜血从古老的齐鲁大地上升起。
壮汉吴起,抱着爱妻的尸体跟鲁穆公去说:“本人与齐国没有一毛钱关系,已经毫无瓜葛,不知国君能否用我?”
大家伙见吴起杀了自己老婆,显得如驴一般倔强,仿佛一个战神金刚,又像是一头发疯的野牛,顿时被他的决绝凶暴唬得目瞪口呆。鲁穆公见此骇人情景,只好当即任他为将军,择日率领军队与齐国作战。同时,下令厚葬吴起之妻。
吴起刚到鲁国那时候,正是鲁穆公姬显元年。
姬显新上任,似乎很想有一番作为。他礼贤下士,隆重礼拜时年六十八岁的孔汲(子思)当师傅,作为国策顾问;儒学博士公仪休,则被任命为宰相。
此外,还容许墨翟同志在鲁国境内招收徒弟,组织社团。
很快的,鲁国出现了久违的一丝清新气象。
但,事情似乎也不那么简单,更谈不上一帆风顺哩。
子思(孔汲)作为孔子的嫡系孙子,两、三岁上父亲孔鲤就已经去世,五、六岁上爷爷孔丘逝世……后来,还是由曾先生曾参培养成儒者。
他也与爷爷孔丘一样长期在国外生活,直至晚年才回到曲阜来定居。
年逾古稀的子思被国君尊为贤者,以师礼相待,本以为能够大显身手了。
但他很快就发觉,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其实也与他的爷爷差不多,被敬而远之、信而不用或用而不信。
大家一起做事,也许愿望相近可是性格作派相异,最后弄得鸡飞蛋打,不欢而散或是一事无成,这种例子也不在少数嘛。
仔细想来,出来混的确是不容易呵!
尽管鲁穆公经常派人问候,礼敬有加,可“子思师”常常直言不讳,搞得国君也难免于有时候感到如芒刺在背,比较不爽耶。
鲁穆公就曾试着问过子思,说:“什么样的人称得上忠臣?”
子思却说:“长期坚持批评领袖过失,这种人可以算。”
鲁穆公心里不高兴,拱拱手示意他退出去。事后不久,与成孙弋见面时,鲁穆公还提起这个事情,并且表示寡人不能理解。天天讲我坏话、批评寡人,这才称得上“忠臣”?完全是开玩笑嘛!
成孙弋忙劝慰道:“哎哟喂,子思这话儿说得多精辟呀!谁都知道,为领导唱赞歌比较容易得到好处,随时指出领导人的过失和错误--那可是远离荣华富贵的作为呀!不是真正忠臣,谁肯干那傻事哩……”
君主有权,君子有才。有权的人想利用有才的人为之效劳,有才的人想利用有权的人借以发挥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和个人抱负。如同爱情一样,这也是人类的永恒主题之一。
可是,从来都是悲剧的多喜剧的少,也如同烂漫的爱情一样呗。
如果把君子比喻成美女,那么君主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心心念念爱着美女,却又不断使美女伤透了心,双方直落得自怨自艾,不知如何是好。
穆公对子思不能说不够尊敬,三天两头差人问候,隔三差五派人赠送水煮肉……可是子思心里不乐意。最后他竟忍无可忍了,干脆把王宫派来送食物的工作人员请出孔府大门,面北下跪,十分郑重地行了最高级的大礼(稽首),坚决不接受。
子思心里有想法,继而怒不可遏,当着工作人员面自言自语说:“国君哪里是把我当人才的哟,分明是当作犬马来蓄养啊!”
从此之后,鲁穆公不再殷勤派人赠送高级营养品了。
子思心里头认为,你经常给我送“鼎肉”,我每次不得不急慌慌叩头如捣蒜拜谢,这哪里是“养贤”、“悦贤”嘛,养狗、爱宠物狗还差不多。
想想过去尧对待舜,派自己九个儿子给他打工,让两个女儿嫁给他,百官牛羊食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最后,把他推举到最高领导岗位上去。这才是王公之尊贤者啊。
反正,搞到后来是鲁穆公也不知所措。子思自然感到憋屈郁闷,空有一腔爱国热情,什么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嘛。
其实,鲁国朝堂还是不乏正直贤能的大臣。时为宰相的公孙仪(公仪休),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人物。他平常嗜好吃个甲鱼,当上“总理”后,首都机关干部和广大人民群众居然争相购买正宗野生大王八,要敬献给他。
公仪休博士却一概的不接受。
他的徒弟说:“导师特爱吃鳖,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要呢?”
公仪休幽了一默,说:“正因为我喜欢吃鳖,我才不能接受人家赠送的甲鱼。我现在当宰相,天天吃甲鱼也还是买得起。如果我接受别人甲鱼,养成行贿受贿习惯,万一弄出枉法被罢相的案件,到时候可就买不起甲鱼,而那时候恐怕也没人送了……还能吃甲鱼吗?”
不愧是博士,公孙仪的账算得门儿清,很有“可持续发展”的眼光。
另外,朝堂中子柳、子思这些大臣,哪个不是忠心耿耿?只要领袖方法得当,亲贤臣远小人,设法树立起正气来,什么牛鬼蛇神和乌七八糟七孔八窍的事情,都会销声匿迹!
此时此刻,鲁国上下群情激奋,跃跃欲试准备投入战斗。
干得好不等于被提拔
猴年马月牛日,鲁国军队就在曲阜北门外距离孔圣人墓地不太远的郊野上集结;顺便说一句,孔子的墓地有一顷大,孔子的学生以及鲁国的其他人,相继到墓旁定居的总共有一百多家--人们管那儿叫作“孔里”。
鲁国当局每年都定时到孔子墓前祭拜,而研习儒术的人讲习礼仪、举行乡试结业的饮酒礼、鲁君祭祀时的比射仪式,也都在孔子墓场举办。
良辰吉时,依礼举办誓师出征仪式。仪式由宰相公孙仪先生主持,鲁穆公姬显同志发表了简短的重要讲话,并把军旗授予吴起--吴大将军。
将军吴起全副甲胄,庄严地接过“吴”字帅旗,展开后转交给掌旗官。
然后,吴将军向三军将士宣布战场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听明白了吗?”将军面对如火如荼的旗帜之林,吊着嗓子问。
“明白,将军!”全副武装的甲士们,山呼海啸般回答。
“听明白了吗?”将军加重语气,再问。
“明白,将军!!”从稚气未脱的少年战士到两鬓花白的老战士,都声嘶力竭地保证。
于是接下来,吴起将军向国君报告:“穆公同志!鲁国人民自卫军,司令员吴起,出征准备完毕,请您指示--”
按规定,鲁穆公象征性下达命令:出发!
在锣鼓声中,就像民间的“盘龙”游行一样,龙头起动,叮叮当当,一个阵列接着一个阵列,缓缓往北开进。军阵一直走出三、五里路之后,队伍这才改为普通行军模式,从演戏阶段过渡到实际野战运作中去。
通过N天急速行军后,吴起率领的鲁军冒雨到达北部前线。
其实,部队并没有立即与齐军开仗。
吴起派出信使,表示愿与齐军谈判,大家都是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都是兄弟姐妹同胞,希望双方能够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彼此之间本来隔着泰沂山脉,互相谁也不犯谁;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各安各的营生,老婆孩子热炕头,快快乐乐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你可别以为,吴起这是婆婆妈妈唠唠叨叨说废话。
实际上,他已经开始运用独创的绝门兵法,与敌军首脑进行心理战。
先向对方露“怯”,麻痹齐军将士,以骄其志;另外,吴起还调配老弱之卒驻守中军,示人以“弱”,以懈其备。总之,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因素进行欺骗,给对方造成一种“弱”与“怯”的强烈假象。
隐真示假,虚虚实实--这就是兵法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反正,军事谋略就存在于一切日常生活中,连野兽都可以本能地使用自如。正如岳飞所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平常注意观察,善于总结,无处不有的“兵法”,就在办公室的人际交往中,就在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浪漫恋爱里……吴起的“兵法”运用在军事上,效果又如何了呢?
齐国人看得哈哈大笑,卫国人吴起真能搞笑,还是给我们唱一唱“卫风”
里面那些有趣诗歌吧: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齐国人心里又在调侃鲁国。
鲁人,哼,读读书还行,祭天拜地搞个仪式什么的似乎也能成。至于打仗么,可别逗了,六、七百年打下来,哎哟喂,掐指算算,我都不知他们有没有赢过两回,真是非常非常滑稽的啊。哈哈哈哈。
就这样,双方军队仿佛野营度假,轻松自在的过了几天。
又一个美好的夜晚来临,正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军民百姓都在祥和中进入梦乡、夜枭在活动。营门内外,一堆堆篝火放着点点光芒,组成了原野上的星星。
战马在悠闲地嚼着夜草,运送粮草的“支前”民工队伍和他们所属的牛车、驴队,全都停止了繁忙的劳作。嘿,即使你一生很幸运,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战争,更没有亲身上过战场,那还是可以了解--战争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同样也有吃喝拉撒睡的问题,同样也有嬉笑调侃、互相抱怨……然后,像“人民公社”的社员一样,听从小队里生产队长的安排:起床啦,出工啦,除草啦,插秧啦,到队部记公分啦,到分配站领粮食啦!
或者偶尔,也要与邻近的“外大队”人去抢田水、争山林、吵地界,别上砍柴刀,打起绑腿,扎上擦汗的大汤布,戴上斗笠,扛起削得两头尖的竹杠子--出发!
打死了,埋葬掉;打残了,大队给养着;活着的,继续生活。
事情嘛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嘛也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过,国与国之间争战起来,往往规模比较大一点。
又过了几个时辰,等到月落乌啼,将近进入黎明前的黑暗时分,鲁军部队的各个战斗单位都已经悄悄行动起来,甲士们则迅速扎结停当,挂上武器,驾驶员给战马套上战车,整装待发。
天色大亮之后,山野的雾气反而浓密起来,千军万马在原野上展开,时隐时现。
吴起有意识地把战斗力相对薄弱的队伍集结在中军,将精锐部队配置于左右两翼。
战斗打响后,齐军按惯例集中优势兵力向鲁国部队中军发动猛烈攻击;鲁之中军则依计自然后撤,一方面减缓正面冲击力,另一方面则迅速形成口袋阵,因为两翼顺势展开后对着齐军两侧和后部大事攻打。
等到鲁国中军消解强大的正面进攻,终于得以稳住阵脚的时候,齐军后军阵脚却已经大乱,局部阵形破碎开始溃散,受其影响前锋也纷纷溃退,鲁军掀起全面攻击,双方缠斗到中午的时候,齐军已经被杀的大败亏输。
鲁军旗开得胜。齐军则伤亡过半,最后退守泰沂山区罢兵停战。
第二年,三十岁的吴起正式在鲁国当官。也就在这一年,齐军又抢走鲁国一座边城;恰好在这个时候,齐国的世袭宰相田庄子终于死了。所以,齐鲁战争没有进一步扩大,一直拖延到下一年开春之后,双方才又交兵。
这次,吴起作为鲁将,同样还是小胜了一局。
名人的烦恼,于是接踵而至。
即使世上最牛的人,恐怕也不得夸口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吴起也不能例外,胜利固然给他带来盛名、地位和成就感,带来粉丝和经纪人,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别人的妒忌、猜疑,接着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暗箭伤人。
有人会在关键的时候、关键的场合、关键的人物面前,巧妙地说出关键的似是而非的话,从而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那个无处不在的“有人”先生,开口说--吴起生性多疑残忍,是一个超级官迷。实话实说嘛,他年轻时家境富裕,为求功名四处游荡大把花钱,搞得倾家荡产,成了乡里的笑柄,这好像没办法可以隐瞒哩。
母亲死了,吴起也断然拒绝回国奔丧。他老师曾子十分生气,把这种不讲孝道的人赶出师门。为当大将军,杀死结发妻……总而言之,吴起这个荒唐家伙,简直不是人类的后代,只能归到野生动物那个类别。
诽谤的结论是:留用吴起,迟早是祸害。
领导心想:这个吴起残忍、寡情,为当官不惜杀掉爱妻。这种人,虽有才能却缺德,看来也实在不能重用的。另外还有人提醒过鲁穆公,即使退一万步,咱们不计较私德--这当然是不可能--鲁国今以儒道为本嘛。
您知道,穆公同志,鲁是小国呀,今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各国都会来打咱们哩。
就算再怎么能打,认真起来,鲁可能打得过谁呀?
咱们鲁国,风风雨雨历经了好几百个年头,至今屹立,犹如泰山安然不动,靠的是什么呢?可不是战争啊,也不是高强的武功,而是凭借高贵的品德!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鲁穆公恍如大梦初醒,下决心不再重用吴起;他派人隆重礼谢吴起,而且相当委婉地告诉吴起:鲁是小国,池塘太浅,养不起大鱼,养不起大鱼呵。
“游仕破家”、“杀乡党”、“不奔母丧”、“杀妻求将”……大逆不道、很黄很黑很暴力的吴起一直蒙在鼓里,只觉得自己在鲁国被国君疏远不见重用,想想无趣。无奈之余,吴起便心生去意,打算率领身边几个狐朋狗友投奔魏侯去。
他听说,北方的魏文侯正在招贤纳士,或许有戏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