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殷魔，拖着一身银白的殷魔，离开了。
山谷中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呼号的冷风，吹散着满地的血腥。
它们还会回来吗，那些眼睛里闪出殷红血光的灰黑殷魔？
红月不知道。红月也不在乎。
有了刚刚的经历，红月发觉那些身材巨大的家伙也没那么可怕。
就像自己想象的。只要它们有血有肉，就会害怕、就会受伤、就能被杀死！
红月把几具殷魔的尸体拖到背风的石崖前，一具一具垒起来。然后自己裹着烧秃了毛的殷魔外皮，钻到了尸堆的下面。
红月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体力。接下来，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
红月睡醒时，暴风席卷着漫天大雪横扫山谷。戕人的老祖宗们，又在发泄满胸的怒气了。
只是，这一次红月不再害怕了。
不怕你们刮大风，不怕你们下大雪，不怕你们派出成队的殷魔，四处巡梭。
红月捡拾着木柴，在背风的石崖后面重新生起篝火，坐在火堆边，剖解殷魔。
殷魔的肉，可以做成口粮。带在路上果腹充饥，恢复体力。
殷魔的毛皮，可以制成御寒的大衣，做成护头的帽子。绑在脚上，还可以当成踏雪的皮靴。
红月扳起自己的两只脚。
进入戕境，一度被磨烂的脚底，伤痕累累。几道最深的伤口，到现在还有完全愈合。
这双脚，曾经也是粉嫩光滑。指甲上，还被织衣婆涂上风草花汁。细白的脚丫顶着红艳艳的指甲，别提多好看了。
可如今，磨烂的伤口冻皴的伤痕。两只脚肿胀粗糙，看着让人心疼。
这次来到戕境，红月才发现，一个人的忍耐力是可以无限大的。
红月一度以为，自己坚持不了了。磨烂脚底发出的阵痛，久未进食带来的饥饿，还有泽东城主家的小少爷，还有那些凶蛮的戕人。
可是，红月挺过来了。所发生的种种一切，全都挺过来了。
因为红月想离开戕境，想回到泽东城，回到那些亲人身边。
正是那些至亲的人，给了红月勇气。在红月趁着暗夜偷偷哭泣时，浮现在红月心里。在红月不堪忍受疼痛饥饿时，浮动在红月的眼前。鼓励着红月一次次爬起来，咬着牙，坚持下去。
正是那些至亲的人。
红月把切薄的肉片架到篝火上烘烤。凛冽的寒风吹过火焰，吹出亮白耀眼的光芒。舞动的火苗****着冰冷的肉片，发出咝咝的响声。
这一次回去，自己也有了跟铜牙吹嘘的本钱。不但杀死了殷魔，还把它们一个个吃掉！
而且，绝不是在吹牛。是如假包换的亲身经历！
铜牙曾经说过，高地的矮人战士，一直都有一个传统。就是吃掉自己的敌人。
“不是整个吃掉，是吃他们的肝。”
铜牙说着冲着红月点着头。
“吃掉敌人的肝，就会把敌人的胆气，化作自己的勇气，就不会再惧怕他们。这一招，对那些刚刚穿上铠甲的新战士，最管用。”
红月不理解。
“那为什么不吃心？”
“当然不能吃心。心主神，万一敌人是个心肠败坏狼心狗肺的家伙。吃了他的心，岂不是跟他一样坏。”
“那你吃过吗，敌人的肝。”
铜牙摇着头。
“我是一个高地的贵族。吃的都是最好的食物，喝的都是最好的美酒，怀抱的都是最漂亮的姑娘。而且，你看我什么时候缺少勇气？”
是的，铜牙从不缺少勇气。每次战斗，都泼了命一般的疯狂。让敌人吓破了胆。
“你真的不害怕吗？”
有一次红月偷偷问铜牙。
“打架有什么好怕？”
铜牙瞪着眼。铜牙一向把战斗称作打架，听起来就像是几个男人在酒馆里喝多了闹事一样。
“怕也没用啊。越怕越挨揍。还不如一鼓作气把对手打趴下。”
面对战斗时，冷刃就没有铜牙的疯张。冷刃会更谨慎，仔细揣度，找出对方最薄弱的地方，一击而中。
“我可没有矮子那么大的胆子，我怕死的。”
冷刃说。
冷刃胆小吗？红月觉得，冷刃从不缺乏勇气。从不。
红月拿着殷魔的大腿骨，在一块石头上磨出尖头。
一个尖利的枪头，在战斗中远比石刀一样的磨刀石更好使。一旦刺中，尖利的骨头刺穿身体，会留下一个深深的伤口，让敌人血流不止。如果刺中内脏，直接就能让敌人失去反抗。
如果之前，自己手里有这样一个枪头，也许真的能放倒那四个黑灰殷魔帮助银雪摆脱困境。
红月给一身银白毛发的殷魔取了名字，叫银雪。因为它那一身毛发真的白的像雪、闪亮如银。
不知道它怎么样了。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想到银雪，红月停下手，呆呆地想着。
自从进入戕境，遇到了很多人，戕人。不管是凶悍的疤眼，还是狡猾的康加，竟然都赶不上一个殷魔有情义。是因为它们心地简单，没有那么多算计？好与坏，喜欢与憎恶，直截了当从不做更多考虑。
其实，认识的这么多人里面，铜牙也是这样。
喜欢就是喜欢，跟你推杯换盏一醉方休为你流血泼命不受伤害。不喜欢却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你看。
还有织衣婆。因为喜欢自己，要把自己留在身边，甚至不惜布下陷阱把冷刃铜牙全都灭口。
其实直到现在，织衣婆也从未喜欢过红月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冷刃铜牙，还是无悦思芮。只不过，那些人都被红月当成亲人，织衣婆就接受他们的存在的事实了。
织衣婆对红月百依百顺疼爱有加。很多时候，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
在泽东城时，有一次逛城，红月看到一个店铺的老板娘，戴着一串项链好看。织衣婆就执意要跟店铺的老板娘买。老板娘却执拗地不肯卖，无论给出多好的价钱，就是不卖。当时织衣婆看着老板娘的眼神，冷冰冰透出浓浓的杀机。等到红月走到一家糕饼店，就着水果露吃糕饼时，发现织衣婆不见了。再回来时手里攥着那条项链。红月被吓了一跳，还以为织衣婆真的动了杀心把那个老板娘变成了一具裹尸。跑回去看，才看到老板娘脑门上一块淤青，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好好的就撞到门框上了。
织衣婆会杀人，而且能够杀人于无形。杀了人，织衣婆还会把尸体藏匿让人无处发现。
所以红月约束织衣婆不许随意杀人。至少，不能对那些无辜的人滥下杀手。
倒不是织衣婆心性歹毒。因为在织衣婆的内心里，杀人无关对错。杀一个人，就是因为那个人挡了她的路。
不知道，老太婆会不会因为弄丢了红月，真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红月收拾好烘制好的肉干，一块块塞进殷魔皮裁成的背包里。又把裁好的殷魔皮绑到两只脚上，绑成能踩雪的靴子。
银雪送给红月的獠牙，被红月用一段殷魔的肠衣绑紧，缠到了手背上。
这不是武器，是一个殷魔送给自己最坚实的友谊。
现在，红月不再把殷魔当做野兽了。虽然它们不会说话，凶狠残暴只适合战斗。但它们也会同仇敌忾知恩图报，远比那些戕人强得多。
在戕境，如果一定要选择，红月会选择殷魔做伙伴做朋友，而不会选择那些戕人。
明天天一亮，就能继续上路了。
红月看着随风飘摇的篝火，裹紧了殷魔皮做成的大衣。
这一路上，无论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害怕了。
我现在有了食物，有了抵御风寒的穿戴。最重要的是，我有了战胜殷魔的经历。我不用再害怕任何人，惧怕任何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