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在院中手把手地教她们舞姿,那厢秀芳也在一一教众女琴弦之艺,待练了些许时候,众人皆已熟练,众人又进里屋换好舞裳,除却刘娥舞衣最为奢侈,其他诸女皆是一样装束,终不及她领舞之人。
秀芳一干人等在旁轻撩琴弦,丝竹之声缓起,只见那里头姑娘列成游鱼阵型,驱动腰环,并分双列而上,依刘娥所授齐舞,俱似天上人间、蟠桃会前仙女下得九重。随后,伴曲声阵阵高起,才见刘娥着白纱素银舞衣于众女掩映之下缓而现身,朦胧之美顿起,又似迷离扑朔,犹见几分娇美之态。看那舞衫中人艳绝非常,时似圣母飞天悬空上,恍然欲坠;时若留仙裙①幅带风来,回风百转;又似霓裳羽衣动锦绣,荡气回肠!众人皆见,无一不叹此舞精妙,能见识此舞者,恐也多是前世修来。
那秀芳见此一舞,甚觉无瑕,怀抱琵琶奏乐之时,亦向她递去赞赏目光,刘娥舞时也见得,却并未分心,仍接着将此舞一气呵成,,直到曲终,婉转而闭。
舞刚歇罢,众女子尚沉醉舞成的欣喜之中,忽听得那院落门口处传过一阵喝彩掌声,随即又听那人道:“刘姑娘好舞艺!如此舞姿,想必必得殿下垂青。”
刘娥转头望去,原来那人正是张耆夫人,秀芳等奏乐女子放下手中乐器,与刘娥等人一并前去见了礼,刘娥又笑道:“夫人谬赞,娥儿可不敢当,只是王府献舞,非奴所愿,皆是为了襄助张府度此难关,若要取悦殿下,只怕夫人要另请高人了。”
那夫人这才知是失言,只勉强的笑着,才道:“姑娘所言甚是,若是强留姑娘住在王府,我也是舍不得的若将妹妹。那位王爷天潢贵胄,将来难免有三妻四妾左右,自古多少薄情男子,我可不愿妹妹成了饱受冷落之人,”说完,又向那众女子道:“你们连日来辛苦,勤练舞艺声乐,此番王府献舞,也非我所愿,你们都是我张府有恩之人,事后定当还有重谢,如今请受我一拜。”说完,那夫人便已垂下罗裙,欲拜倒在地。
众人见之,哪里敢受夫人这一拜,都觉惶恐,秀芳急忙领着所有女子还礼,只听道:“夫人客气,夫人待人恩深,如今正是我等报恩之时,乃我等应尽职责,奴等万不敢当。”
夫人心中暗自欣喜,喜的是这些女子竟都能如此识大体,明礼义,遂上前一一将她们扶起。
刘娥退过一旁,心中无限惆怅,恨及自己竟为丁谓之死,甘愿不顾礼节,抛头露面,又想起母亲自幼所教,有违纲常。今只得一旁站住,一言不发,将那番恭维,皆抛于脑后。
“夫人既然来了,还请夫人上座。”秀芳恭请道。
“无妨,”那夫人摇了摇头,又道,“我来的可不巧呢,碍着你们练舞了,我只坐那院落罢。”说着,便径直走向那院秀芳所坐之位。
“此一番王府献舞,也实属无奈,若是能被那殿下看中,从此自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们若有不愿留在王府的,也可自行出府,也影响不到自家清白。”
那些姑娘们听见夫人此言,个个又是喜上眉梢。
夫人又问那秀芳:“不知这练舞人中,可还缺人?”
“正要回禀此事,”秀芳离了众人之间,向夫人禀道:“习舞之事虽不为奴管,只是先前演习,打奴瞧着,那舞班中却是缺人。若是能填补一二,才算圆满。”
“哦?”夫人垂头暗下思虑片刻,低声自语道:“天下还有此等巧事……”
夫人这一语倒让秀芳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不便多问,只有静听夫人之言。
夫人继而言道:“适才府外来一女子,面相寒酸的,自称是故居长洲,也不知是从何方打听的,竟要来我府上充当歌姬献舞,只为图个温饱。管家原不愿让她进来,是我见她说的可怜,便领她来此。”
“哦?”秀芳诧异一阵,也觉事情偏逢如此凑巧,回道:“夫人,想她既有如此意志,想必定有几分功底,那倒不妨传她试试。”
夫人点了点头,高声吩咐那外头婢子领那女子进来。
刘娥在那角落听这番话倒听的真,刚一转头,果然只见丫鬟身后有一女子,那女子虽穿着寒酸些,那行路之姿却是婀娜万千,柔美异常。那人虽遮面纱,可观举动,也知有些姿色。
刘娥亦走去秀芳身边,不免好奇这女子是何等人物。
正想着,丫鬟已领她行至跟前,女子按例行了礼,低头细语:“民女见过夫人。”
刘娥听这声音虽细,却是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秀芳心中亦觉惊奇,闻此声像从前所识之人,却又不像,心中揣测,更是疑云重重。
夫人点了点头,面含微笑,道:“起来罢!此二位便是教舞、教乐者,是否如你所说,精通歌舞,问她二人便知。”
那女子又向刘娥、秀芳见了礼,此时却是一言未发;刘娥、秀芳也只是微微俯身还过。
“既到了这,无须拘礼,且将你面纱撤去,让诸人看看你庐山面目。”
女子听了夫人的话,轻动双手,缓缓撩起了面纱。秀芳见这女子双手,细腻柔滑,毫不像饱受苦难之人;刘娥又看她举止,倒是风骚,未曾揭去面纱时,心内一惊,已然能识得此人。
“流姬!是你?”那女子掀去面纱时,秀芳定睛一看,顿时怒上心来,原来此女正是流姬,不禁嚷了出来。
夫人见她竟能叫出这女子名姓,遂起身走至她几人身边,因不解其中缘故,只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如此甚好,想来以后配合习舞更是没问题了。”
流姬见着竟是秀芳、刘娥二人,恍在梦中,竟不想在此能见着往日冤家,又听夫人一番话,羞愧万分,忙用衣袖遮脸,不禁向后退了一退,险些跌在廊下,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见这姑娘举止异常,刚要相问,秀芳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猛然间“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了流姬脸上。
一番场景看在夫人眼里,知她们之间有些矛盾,又不好再劝,只能作罢。
刘娥见夫人脸上也有些过意不去,也低声劝了秀芳几句,庭院中人虽多,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