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刘娥本无心机,心思如何单纯,听此番话只叹人心叵测,想起幼时,也难怪娘亲与一众姨娘如何争风吃醋。
正想着,却被秀芳打断了思绪,秀芳转而笑起:“好了,若真算起,他纵有三分不是,我瞧你倒更有七分不是呢。”
“亏咱们一同长大的情分,怎的如今倒帮他说起话来?”刘娥嗔怪道。
秀芳知她非有意说出此话,算她气已消了许多,才道:“你细想想,眼下气可尽消了罢,还不快随我去见他,免他总为你挂心着。”
“好啊,原来你却是他派来的!我才不要去呢!”刘娥故意装着怒气道。
“且收起你这一套罢!”说着便要拉着刘娥前往韩王那处。
这时候,却闻一人开了门帘,随即又听得此人声音:“不用再去了,我都已经来了!”
刘娥与秀芳回头看那门口,正是韩王,二人皆伏了一礼,韩王早已伴随步履之声到了刘娥面前,将她扶起。刘娥面上含羞,起了片片红云,倒是秀芳,不知何时离开了屋子。
二人相顾却无言,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不作一语。屋内秋光泛泛,桌上花瓶中的几朵菊花掩映着刘娥的容貌,衬得别外风姿幽韵。
二人迟迟未开口,正被秀芳在窗口瞧见,故意高声向里头说道:“一个风度君子,一个窈窕淑女,都不发一言,索性不要见了!”说完便笑着走了。
刘娥何尝不知是秀芳的声音,静静地看着面前男子的容貌,只是觉得他骨子里更多透着深情,又不知话该从何说起,二人正要开口又吞了回去。
“姐姐请讲。”
“没……没什么……还是殿下先说罢!”刘娥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羞涩,可哪里能够。
“这些日子秋意愈浓,衣裳可还够穿,可有着凉了?”赵元休目中含着深情,目光皆聚在她的身上。
“筹鸾院有绿荫遮蔽,四处都有东西挡着,再要着凉,奴且不成病西施了么?”
“纵是病西施也是美的,姐姐岂不闻东施亦曾模仿西子病态么,可姐姐病间愁眉,更胜西子三千!”赵元休拉过刘娥纤细白嫩的双手。
刘娥娇羞地缩回了手,坐在了凳子上,道:“西子病着,是为范蠡,我病着又为何人?”
赵元休不假思索,便将一句话脱出了口:“姐姐病着,自然也是为的我了!”
刘娥听到此话,脸上如火烧一般,嗔怪道:“又胡说了!西子一病,还为复越国的亡国之仇,如今太平盛世,你这话传扬出去,别人不知道该怎么看你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不是因为你连日称病,害得本王日日为你牵肠挂肚,昨日父皇面前白白挨了一顿骂!”赵元休也故意使起了小性子逗着她。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我!”说着又转向一侧而坐。
“怎的与你无关?这我倒是不解。”赵元休好奇地问道。
刘娥本是随口一言,不想被他逮住了把柄,细想了想,才找出理由答他:“我虽称病不去见你,却是为何?无非都是为守伦理纲常,你一个堂堂男儿之躯,怎的不解奴的意思?何故为我白白担心了?”
“我最怕你不理我,连日里,日日夜夜思念于你,与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岂止这样,若非因你美貌,怎会令我如此牵挂?”赵元休越说越是动了真情。
刘娥听他字字诚恳,倒也肯求全:“如此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是你的不是,天下男儿纵多,有几个不为婵娟美色,何况姐姐秀色可餐,让人见之一面欲罢不能!”
“一个王爷,怎的尽学些民间小子油腔滑调!”刘娥此话虽带些刺,却挡不住对赵元休的一丝爱意。
屋里又静了些时候,只听赵元休又问道:“姐姐出身名门,想必也有小字罢?”
刘娥摇了摇头,道:“父亲未生三男四女,虽有众多侍妾,却只奴有一人承欢膝下。故而爹娘怕奴早夭,只取了乳名,常唤娥儿。”
“娥?”赵元休细想了“娥”字出处,赞道:“古籍中有‘娥媌靡曼者①’,又有‘妖好也②’为注,姐姐生的貌美堪比天仙,果然无愧这娥字。我且赠姐姐小字,就作‘媓卿’如何?”赵元休同时又问。
“‘媓卿’,”刘娥反复念着这二字,才言:“倒是好字,这卿的意思我倒能解,但不知媓字又作何解?”
“姐姐想必定通晓史书,怎不闻昔日帝舜之妻,名曰‘娥皇’,想这娥皇本是美丽之人,媓字又是从女,正好配得娥字,岂不好哉?”赵元休细细解释道。
刘娥点了点头,可是又问:“娥皇女本是贞洁之人,奴又如何能与之相较?实在愧不敢当。”
“姐姐何尝不是贞洁之女?细想这几日姐姐为避嫌疑,都不肯与我相见,此乃贞洁者。”
刘娥听了,这才默然允了。
赵元休见她已然同意,心内大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道:“如此以后私下里,我可便叫你媓卿了,这可只许我对你一人的称呼。”赵元休再三强调道。
刘娥微含着娇嗔地点了点头。
“不过可不行的,我称你为媓卿,你又如何唤我?”
赵元休这一问倒难住了刘娥,让她不知如何所云,只好言道:“你我二人如今名不正,则言不顺,都是不曾见底儿的事,如何这般着急了。”
赵元休知她如今顾虑的什么,也不好强求,无奈道:“既如此,我可先饶你这回,等丁谓死因查明再做定夺如何?”
刘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谢道:“有劳殿下费心了。”
赵元休看了这屋子里的陈设,一切都太旧了,又想了一个主意,道:“此屋里何其简陋,住在此处都难以将就,改日我便命人为媓卿换一住处如何?”
“此屋虽旧,却也住得,何况只是寄居,不敢劳王爷为此等小事费心。”刘娥推却道。
“怎说是小事,那其他几个姑娘都已换了住处,若不为媓卿择别处而居,只怕传扬出去,要说我王府亏待了客人。”
刘娥听她这样说,也只好勉强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