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这会儿满面是羞羞答答,看着赵元休不知说些什么,只找了由头问那碧云:“未有吩咐,你这蹄子上楼作甚?”
“姑娘这又错怪奴婢不是?楼下午膳都已备好,姑娘再不去用,怕是真要凉了。何况姑娘昨夜里酒醉,今儿再要是吃了凉物,可要闹肚子,到时心疼的不知是谁呢!”碧云说到后面,话里话外皆是指着赵元休。
“哎呀!你这丫头,怎的这般嘴碎!”刘娥何尝不知她话中意思,被她闹得脸上更是红云片片。又抬头看着赵元休,见他只是在旁看戏,又未与自己解围,任由碧云胡闹,急道:“王爷,可是你平日惯出的好丫头!如今越发的不守规矩了,可要好好‘教训’她!”说着,绕着桌子追逐碧云。
碧云早已笑得肚子发痛,只躲得了两圈,哪里还能再跑,只得躲到王爷身后,忙言:“王爷,姑娘不讲理,竟要拿奴婢出气呢,王爷还不救救奴婢!”
“哼!你休仗着王爷平日宠你,如今你可是侍奉我的人了,纵是王爷饶你,我可不依!”刘娥刚迈开步子正要追她,不料踩中裙摆,险些跌落下来。
倒是赵元休眼尖利索,一把将她扶住,搂在了怀中。刘娥在他怀里才感到一丝丝暖意,渐上心头。那赵元休将她紧拥,一句话中何其温存,只听他言:“娥儿可闹够了,这会儿子,我倒真觉腹中饥肠辘辘了,咱们一同下楼用膳可好?”
刘娥离开了他的怀抱,只是点了点头,那碧云刚要下去,又听刘娥猛地唤住了她:“等等——”
“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赵元休也用眼神问着她,只听刘娥一句:“我还未曾梳洗,如此下楼,怕是有失体面,还是先梳洗一番罢!”
“梳洗水早间备那儿了,让奴婢伺候姑娘洗漱罢!”
碧云刚要上前侍奉,却听赵元休突然吩咐:“且慢,你先下去预备着,有本王陪同姑娘,可是一样的。”
碧云自是明白其中意思,便放了这等机会,让他二人独处一室,自己便下得楼去。
“哎……碧云……”刘娥突然明白过来,又要叫住碧云,怎奈那碧云哪肯回头,径直退出了房,已经下了楼去。
房中又只剩下赵元休、刘娥二人,那刘娥见已无人侍奉,只得自己动手,先去洗了脸,再又是坐在镜前巧手描容。可正要梳头,却不见木梳,头发亦不觉中被人捧起,望着铜镜,正是赵元休在为自己梳头理妆,那手法娴熟,正好不轻不重,满心喜欢,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是任由他为自己梳发盘发。
刘娥坐在镜前自然也未闲着,只是装作不曾看见赵元休一样,只是自己弄着胭脂水粉,往脸上抹了极少许。赵元休为她发髻梳好,正巧刘娥也上妆完罢,赵元休看着镜中的刘娥,这才开口:“从前不曾见你上妆,多留心胭脂水粉一类俗物,今不想这等俗物虽沾了媓卿之躯,却显媓卿犹若天仙!”
“怎的这般贫嘴!尽教人笑话,我若是天仙,难道天下女子皆无美貌的么?”
“我一生只怜你一人,纵然来日弃尽天下红颜,终不负你便是了。”赵元休认认真真地说与她听。
刘娥听到这话,心中方觉如同三月春风,才得有些温暖。那时七夕同桥之上与丁谓互订百年,未想他如今撇下自己先去,虽是心中不是些滋味,奈何眼前人儿亦是多情。起了私心,也只有贪图这一时欢愉,才能消除心头冰坚,也不管日后名声,也只有对他投怀送抱。寻得新欢,理应算是喜事一桩,不料刘娥却是喜泪纷纷,只是望着这多情男子,痴情王爷,竟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声音之中发出颤抖,不过也只是两个字:“……王爷……”
赵元休见她又流出了泪来,用袍袖替她揩去泪痕,百般呵护着她:“媓卿怎的又哭了?”
刘娥一阵羞涩,侧过头去:“哪有,不过是风沙迷了眼睛……”
赵元休浅浅一笑,打趣着她:“暮秋初冬,本王倒在储凤台最先瞧见这梨花带雨的美人儿,可是本王的福气了。”
“王爷又胡说!我才不依呢!”
赵元休牵过了刘娥纤纤手,二人同到窗边,正见楼下梅花都已打朵儿,离窗子最近的,恰好又是最高的一株红梅,赵元休双眼扫过这梅花树上,可巧是唯一一朵微绽的花儿,努力地伸手便要摘下。
刘娥在他旁边看着他这举动,生怕他摔了下去,忙道:“小心呐!”
又见枝头摇晃,那朵梅花已被他摘了下来,又与刘娥戴在鬓发之间。虽是冷天,屋内能有这一丝风片,二人好似忘却寒冷,刘娥不敢动弹,只是由他为自己戴上梅花,赵元休细细观了刘娥一眼,又是好一番称赞:“媓卿薄施粉黛,乌发无珠翠钗环,红梅相照应得红人面儿,果真比那宫中画师所作《四美图》上人物还要标致。”
刘娥垂下头来,道:“《四美图》虽说是名画传世,不过终是画上纸人儿,如今娥儿可是活人生生站你面前。”
赵元休心中满是欣慰,正巧见桌上笔墨,则上前即兴题诗一首:
暖墙低罩叱风飞,储凤高台掩四人。
一朵红梅人疏落,千军争夺贮香闺。
刘娥上前看这首诗时,连称是“好诗”,自己怎会不知诗中是写何人,可反复读至“四人”却不知其解,只问道:“储凤台里只我一人独住,何来四人?”
“你怎会不知这其中道理?”赵元休轻轻笑了一声。
“哦?”
“先前我可说了,媓卿美貌比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此为‘兼美’,莫非‘四人’矣?”
刘娥此刻又是羞来又是愧,只啐了一口:“我瞧你原是多正经的人,不想这一首诗里还调戏民女!可不是该死!”
赵元休见她这俏皮可爱样来,忍不住心中情动,似一阵波澜起伏,只是提起她那下颌,细细看着。刘娥又抬头望着他那脸上含笑,更像昔年潘安画像,二人皆是发乎于情。
此时却听得门口有人轻轻咳嗽,正是碧云进来,将他二人分开:“午膳可备了好久,却不见你们下来,奴婢也只好亲自上来瞧瞧了。瞧你们这一男一女,整日里作些诗词,好生无趣,还不随奴婢下去用了午膳么?”
赵元休不禁笑了笑:“这丫头,如今可倒有几分主子样了!”
“碧云不过才来储凤台几天,纵是如此,那也是从前王爷面前当差,王爷惯出来的,可别倒是我宠着她如此。”
“怎么,倒成本王的不是?”
一旁的碧云见她二人这样扯着,可要什么时候是头,只听她再三催道:“打情骂俏也不害臊,快随奴婢下去罢!”
二人禁不住她这番从中作梗,这才同她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