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南蕾放下茶盏:“阮问心便是郭岐山与那红楼女子的女儿,原名叫做郭菡。郭家灭门时,她已经七岁,通人事了,当年的事她应是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她费尽心力入宫,又处处与我作对,你说,她是想做什么?”
“报仇?”芸香疑惑道:“可即使要报仇也不该咱相府受着啊,这满门抄斩的命令可是先皇下的,与咱们相府何干?”
南蕾摇摇头:“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当初发现郭振业有谋反企图,并搜集证据呈到御前的,正是父亲。”
芸香听到此处,才发现自己竟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的,娘娘却早就摸清了事情的脉络,不禁叹道:“娘娘怎的知道如此多内情?”
“呃…”南蕾一时语塞,刚刚太得意忘形,忘记了这些写在小说开端的旧事,宣妃一个深闺小姐不可能得知。于是只得含糊道:“自是从父亲与哥哥谈话中听来的…再加上阮问心身边有些人行事不隐秘,被咱们相府的人查到些蛛丝马迹…”
芸香并未继续探究,她此时正满腹忧心:“既然阮问心如此怀恨在心,她如今又正得圣宠,皇上对娘娘却如此冷淡,咱们的处境岂不危险?”
“自然是危险的,若不能重得圣心,咱们怕是要折在这深宫里了…”南蕾叹息,何况,这位圣上还是个一心要除掉她,并铲除她家族势力的人,要得到他的心,于她不啻登天了……
芸香听闻此言,也默然无语,皇上对娘娘的态度,这些天来,她若还不能看分明,就是傻了。一个人的态度,怎能前一刻还柔情蜜意,下一刻就厌弃至此呢?
南蕾摆摆手,道:“芸香,先去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吧。”
芸香依言抱起那檀木盒子,看到那模仿得如此相像的信笺,一时怔愣,道:“娘娘,您和曹公子…”
南蕾听她提起宣妃的旧相好曹修远,笑道:“芸香啊,说你是个傻丫头,真是没冤枉你。你再仔细瞧瞧那盒子,里面应该还有个锦囊,你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
芸香放下盒子,将锦囊拿出来瞧,这一看却惊了一跳:“娘娘!是曹公子给您的那一半鸳鸯芙蓉佩!”
“对,是我的那一半玉佩。这盒子里…字迹是模仿的,玉佩却不然…这玉佩由一块玉料雕琢而成,雕好后一分为二,两块玉佩相合,严丝合缝。而玉上的两处鸳鸯眼,取的正是玉料上天然形成的两点翠绿,天下间哪还有一模一样的玉料呢…”南蕾有些为宣妃不值,她爱着,放在心里怀念的那个男人,早就背弃了她。曹修远将二人早年往事一一说给了阮问心,还将玉佩原委告知她,若不是这样精密的布局,宣妃后来何至于被诬陷诟病至无一丝反抗余地。
“当年,这玉佩…是还给了曹公子的…他…他竟然…作出陷害娘娘的事情来…”芸香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娘娘为何总是遇人不淑,凄然道:“即使往日情份尽了,他何至于要害娘娘…”
“大概气恨我离他而去吧,却不知道他的心竟然这样狠…”南蕾道:“不过,他这么做却不单是为了害我而已,你瞧瞧那信笺署名是给谁的。”
“署名?”芸香又去翻看那折信笺,却愣了半晌:“曹文翰…这…”
“对,不是曹修远,而是曹文翰。”南蕾道:“曹修远不仅要扳倒我,还要利用我来陷害他的亲弟弟。这样一个六亲不认的人,我当时倒真是瞎了眼了。”
芸香道:“曹公子…呸呸呸,曹修远为何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
“为什么……为权势、为名利、为地位罢了。”南蕾想起书中对曹修远行为性情的描述,不由冷哼:“尽管他是曹家嫡长子,但曹郡公的爵位却未必会传给他,他母亲早已病逝,外公家也没落了。而曹文翰的母亲虽是续弦,却也是正位夫人,又出身于监门将军府,那可是个有实权的。曹郡公本就没什么能力,爵位也是世袭来的,偏又是个极重面子的,整天介和那些京城贵胄们混在一起,那些京城贵胄愿意与他虚与伪蛇、给他几分体面,多是看重他有这么个亲家罢了,他自己也清楚得很。你想,像曹郡公这样的人,会把爵位传给这个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益处反而想处处与曹文翰母子作对的大儿子吗?”
芸香摇头:“自然不会。”
南蕾道:“所以,曹修远若要上位,只得想尽法子将曹文翰毁了。”
“曹修远怎会如此利欲熏心?当初……”芸香有些痛心,那时候,她眼中的曹公子与自家小姐是一对抚琴弄箫、对月吟诗的璧人,可如今,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到底哪里去了…
“人是会变的…”南蕾叹息一声,忽又哂笑道:“也或许,这人从未变过,他从一开始就不曾付出真心,只是为了借相府的势力与曹文翰争锋而已。谁知一道圣旨,让他的处心积虑都成了空,呵…他如何能够不怨恨…也只怪我识人不清罢了…”
“娘娘…”芸香鼻子发酸,没人比她更清楚娘娘对曹修远的用心。所以当娘娘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该是怎样的凄楚。
听着芸香要哭的样子,南蕾赶紧停了话:“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把这些东西处理了,保住此时的地位更是要紧。”
“是,娘娘。”芸香收了情绪,抱起盒子转身。
“等等!”南蕾却突然灵光一现,“就这么毁掉这些东西,岂不可惜了。”
“娘娘?”芸香回头。
南蕾微勾唇角,道:“把玉佩留下吧。”
等这件事处理好了,南蕾才终于放下心来,她不必再时时提防阮问心借此发难。
半个多月,南蕾安心呆在殿内,让方谷月为她医眼睛,她不像原本的宣妃那样,眼睛刚好一点就想尽法子托人向皇帝陈情,表明自己冤屈,结果皇帝的心没求软,反倒让时时伴在皇帝身边的阮问心嫌她烦碍,心生狠厉了,于是私下买通了一个医官,借换药的明目给宣妃下毒,让她一双明眸溃烂恶化直至变成了个瞎子,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如今,南蕾虽然尽量安分,盼望女主最好能忘了自己的存在,那阮问心却还是不放心,她派来过几次医官,都被芸香依南蕾之言推拒了。南蕾又让芸香向外散布了宣妃眼伤过重,性情暴躁,也不肯给医官治疗,也不肯用药,人已行状疯癫的谣言。如此几次之后,医官便不再上门了。
南蕾以为那边偃旗息鼓了,也乐得清闲,好好休养了半月。谁知,这日一大早,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娘娘,是皇上吩咐微臣为娘娘治伤。”太医院的尚药直长胡汉清跪在宣妃塌下,言辞犀利,半点不留情面:“不为娘娘诊治,微臣无法交差,娘娘不想要眼睛,可也别为难臣下。”
“你这是什么态度!”立于一旁的芸香闻言怒道:“娘娘不治,你走就是了,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当我们娘娘好欺负的么?”
那胡汉清也不理会芸香,低着头做恭敬状,出口的言辞却不那么顺耳:“娘娘也别怪微臣说话不中听,实在是臣下性命微薄,经不起皇上之怒。不像娘娘,有相府做靠山,谋害皇嗣这样的大罪也不过是禁足了事。”
“你!”芸香在宣妃失势后见惯了宫人的捧高踩低,却也没有过像这胡汉清一样全不顾及的讽言讽语,小人嘴脸十足,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南蕾早料到会得此欺辱,知道这胡汉清早就被阮问心收买,他是见自己不肯让他治伤口,就无法做手脚,故此用话来激自己罢了,于是冷然道:“既是皇上让你来的,若是问起,你照实说就是了,有什么罪责,我一人承担。”
“娘娘说的好轻巧。”那胡汉清还有些不依不饶:“皇上若当真知道了微臣未给娘娘治好眼睛,岂是一句娘娘自己不愿可以搪塞的?娘娘当真把我们这些臣下的命不当命了么!”
“好你个胡汉清!”南蕾没想到胡汉清竟然大胆到言语相逼了,看来,他是笃定了自己翻不了身,一心效力于阮问心了。这是誓拿自己这双眼向阮问心邀功呢,那自己也不须客气了。“区区一个奴才,也敢欺到我头上来了。你给我听明白了!我就算是被皇上撸了位份,也还是个正五品的才人,再不济,治你一个七品的尚药直长也足够了,趁我还没把事做绝了,滚出我常曦殿!”
那胡汉清没想到一向温婉端方的宣妃竟也厉害起来,本想欺她软弱,激她几句,她定然存着息事宁人的心思就让自己把伤治了,自己也好做些动作。却不曾想,自己反被她一番凌厉的言辞喝住了。他明白,宣妃说的在理,若她真不管不顾闹将起来,吃亏的定是自己。
“怎么?还不走?等我让人赶你出去么?”南蕾听他依然立于塌前,已经颇有不耐了,她唤道:“芸香!”
芸香会意,将手中洒扫用的鸡毛掸子一抖,朝着胡汉清道:“胡御医,请吧!”
那胡汉清见主仆俩这架势,知道自己今天是定然讨不到好了,于是恼怒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听闻芸香将人赶走,慢慢行远了,南蕾这才开口:“方御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