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新任尚宫对工作的看法，不涉及具体的事情。”赵典正不依不饶。
想不到这个老头儿连皇帝的话都不听，清簌只好自己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内宫开支颇大，需要改良。近些年如没有必要，就不要进行全国的宫女采选了。暴室、冷宫、六局中当着闲职之人，有罪则惩罪，无罪则补上实缺，便可以减少人手开支。还有宫中的女学堂也要吸纳其他殿司中的宫人来学习。内宫中曾经出现主子经常莫名打死奴才之事，臣以为应当严格宫规，若有犯禁之事，不论何人都应重惩……”
赵典正眉毛一挑：“怎么夫人认为，主子不可以惩罚奴才？”
“不是这样。”清簌连忙解释，“不是不可以惩罚，是要严格按照宫规……”
“宫规是怎样定的？夫人认为哪一条定的有问题，又该如何去改？如果改动的话，应该由谁去改？”
清簌一一作答，他问得详细，她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大概是觉得清簌回答得不够到位，满肚子的问题不倒个不停，丝毫没有停止的架势，清簌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好生应对。毕竟是出任尚宫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又是第一次述职，如果不能给诸位大臣留下一个好印象，也颇有些对不住对自己委以重任的皇后娘娘。好不容易等赵典正问完，也有好几个官员问了些话，清簌逐条认真作答。开始说得磕磕绊绊，后来说得多了，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也还算应对如流。诸位大臣们虽然没有对新尚宫发表意见，询问的语气越到后来越发客气了。宫内省的黄门官们本来也想凑个热闹，看皇帝面色不善才作罢。
好半日过去，待这些人终于消停了，皇帝这才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地道：“列位看来也没什么话要说了。既然如此，今日就到这罢，散朝。”
因为怕有什么大不敬，清簌早上都没敢用膳，谁知这典礼一下子就开到正午，身上又饿又累，腰酸腿疼。程尚寝看众臣都走光了她还跪着不起来，知道她是累麻了，连忙过去搀扶。崔尚仪也过去搭了把手：“姑娘没经验，不像我们这些老人，不知道膝盖下面垫块棉巾。也怪我没早日提醒。”
“姑姑开玩笑呢，从前都跪习惯了，哪有那么金贵。”清簌好不容易坐了下来，揉着膝盖怪不好意思地说。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种式样的蔽膝硌腿，先帝时候就换了，你穿着这个行礼肯定不舒服。也不知尚衣局怎么送来这个给你？太不走心了，回去要好好查一下。”她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
清簌连忙摆手：“算了，她也问我这个蔽膝好不好，是我自己同意用的。”崔尚仪笑了笑，不说话了。
“清簌妹妹今日辛苦了。”偏殿突然走出一袭身影，语气威严中暗含关切。众人抬首见是皇后，连忙俯身行礼。清簌本欲起身，被她按住了：“不必多礼，本宫又不是不知道体恤下人的。今日朝会早该结束的，那些人可能看你年轻没经验，面服心不服，想试探你的真才实学。你今天应对倒是出乎本宫的意料，本宫甚是满意。从今以后便要照着你说的做，才算不辱没了这个职位。”
“清簌知道了。”她点了点头，“臣必定竭心尽力，定不辱没娘娘的栽培。可是……可是我才学浅薄，又没有经验，虽然有些想法，却不知如何着手。如果有个帮手……”
夏柔嫣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道：“这有何难？阖宫上下都是你的人手，你还担心没人帮你？”
“其实臣的意思是……嗯，臣想找从前的何尚宫帮忙，不知娘娘可否准许？”她目光炯炯地盯着皇后。夏柔嫣站起身来，背着手思虑了好一会儿，面色肃然地道：“这是你的份内，本宫不便插手。只是有一点本宫要提醒你，本宫提拔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想到依夏曾经有过帮助宁贵妃的经历，清簌明白她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臣明白。臣永远是皇后姐姐的人。”
听到这样的称呼，夏柔嫣惊讶地转过头来，却看不出生气的意思。清簌笑了笑，歪着脑袋认真地盯着她看：“皇后娘娘刚才唤我妹妹，我难道还不能称您一声姐姐？”
“真是没大没小的。”程姑姑毕竟年长，听到这话忍不住轻斥了句。夏柔嫣却仿佛不以为意，只见她轻轻蹲下身子，伸手将面前之人缓缓扶起，目光温柔：“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这么称呼吧。清簌妹妹从前也是我宫里的人，论远近亲疏，自然要比一般人多些。”
“是皇后娘娘仁厚大度，肯多担待我些。”
想起从前在朝阳宫的那段经历，她心里不知作何滋味。那时她名目上是夏良娣的婢女，从今以后就是彻头彻尾的皇后的人了。她心里很清楚，别看皇后夏柔嫣表面上柔和大度，其实她是个极其严苛的人。这种严苛不仅是对待他人，对她自己也是一样。她看似与世无争，其实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不允许任何事物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在朝阳宫偏殿居住的那段时日，她深居简出，拒绝与三皇子及丽妃母家一切的来往，甚至与先帝丽妃的关系也不过尔尔，以此终于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虽然是丽妃的表妹，却没有被丽妃的母家所株连，反而赢得了后位。很多不知情的外人表示不能理解，就连她们这些曾经与她靠得那么近的人，也根本无从得知原来夏良娣曾与太子订立过那样的盟约。
夏柔嫣或许是没有听懂，或许是根本就不在乎，面容温和地望着她：“我们惟有协力一心，才能达成各自的愿望。走吧。”
她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感情掺杂其中。这一点，跟皇帝还真有些相像呢——她胡思乱想着，挣扎着爬了起来。自己这副狼狈样给几个长辈看到了没什么，给掌殿太监看到了可就丢人了。想到这里便朝程姑姑与崔姑姑二人道谢：“清簌年轻资历浅，今后还要靠二位姑姑多加扶持，也好少闹些笑话。”
“不必这样生分。你既然还拿我们做长辈，我们当然也会帮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