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前一天,陆少勋把池小浅的东西全部运到了新房那边。池小浅一样一样收拾着,只是看着自己箱子角落里那个盒子有点为难。
那是个有点旧了的大铁皮盒子,上面精美的浮雕图案,是戴礼帽的兔子先生和穿晚礼服的兔子小姐。这是她小时候得到过的最奢侈的一样礼物——她六岁生日时爸爸和妈妈给的一大盒进口巧克力。她记得那天放学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这个漂亮的大盒子,妈妈打开盒子,剥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她嘴里,是从未吃过的酒心味儿。那天,爸爸妈妈还带她去游乐园疯了一个下午,在池小浅对年幼时光的回忆里,那一天无疑是幸福爆棚、一百分的一天。
里面的巧克力吃完后,这个盒子她就一直当宝贝一样留着。而她妈妈出事以后的那段日子,她每天就抱着这个盒子哭,眼泪让铁盒的缝隙都长了锈斑。
此刻她打开盒子,看里面装的各色小东西:盛泽丢掉不要却被她偷偷捡起的旧校徽;他们三个人的合影;她悄悄画了却不敢寄给他的一大沓明信片;盛泽物理满分的考卷;他们三个人去看电影的票根……吧嗒!一滴眼泪滚落进铁盒里。
她胡乱地擦掉眼泪,颤着手盖上铁盒,盖上那些天翻地覆的伤痛。人总要长大的,抛开年少时这些不可言说的哀愁,她已经成长为乐观开朗的池小浅。不是吗?婚礼在即,她得想想,把这个盒子和盒子里的一切放在哪里。
偏偏这个时候陆少勋走了进来,池小浅还来不及收的大铁盒就落在了他的眼里。他愣了愣:“这是什么?”一个旧饼干盒还裹得这么仔细。
池小浅有点心虚地吐吐舌头:“都是我小时候的东西啦,舍不得丢。”
“小浅,这盒子哪儿来的?”陆少勋走过来,放柔声调问她。
啊?池小浅不明就里:“我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给的啊!”
“让我看看。”陆少勋把盒子捧过去,仔细看着上面的花色,许久后他抬头问,“那时你打开的时候,里面的巧克力是不是缺了两颗,换成了两颗玻璃弹珠?”
“你怎么知道?”池小浅眨巴着大眼睛。她一直还以为是爸爸妈妈先尝了两颗,顺道送她两颗玻璃弹珠呢。
陆少勋心里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受。很多人小时候都做过这样一件事——把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找个地方做一个记号埋起来,过一段日子再去挖开,看到它好好儿地躺在那里,就仿佛这样东西是自己种下的小种子长出来的。那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因为这原本是我的东西。”陆少勋一手揽住听傻了的小姑娘,摸着她头顶细软的黑发,“有一天,池爷爷来我家里做客,说起他的小孙女。那个小肥妞我见过一两次,知道她很爱吃,于是就把这盒巧克力交给池爷爷,让他转送给他的孙女儿。因为这盒巧克力被我吃掉了两颗,于是我在空着的地方放上了两颗漂亮的玻璃珠。”
池小浅完全陷在讶异里,当时爸妈也没说这盒巧克力是从哪儿来的,自己只当是爸妈买的。居然……这时她有一种今生今世命中注定的恍然。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把铁盒子掀开。她刨开那些细碎凌乱的关于盛泽的回忆,看到角落里躺着的两颗玻璃珠子。她如珠似宝地将它们捧在手心,举到他面前:“看,它们在这儿!”
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姑娘细白柔软的掌心里,折射出她蜿蜒的掌纹。人家都说爱情线又直又顺的姑娘都有好姻缘,池小浅透过珠子看自己的爱情线,心里想,会幸福的,对吧?
此刻屋子里静谧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陆少勋轻轻圈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你看,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吃了我的糖,当然要嫁给我做媳妇儿了。冥冥之中,你就是我的新娘……”
池小浅第一次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到他胸腔里一声声的心跳,催眠似的让她有点迷醉。窗外有风吹进来,掀动窗台上他专门为她挂上的一串风铃,发出悦耳沁心的细碎声音。
按照风俗,这一晚新娘新郎是不能见面的。小浅被接回了陆宅,陆少勋一人守在新房里。他把家里准备的东西都亲自再看了一遍,正准备早点休息,却听到楼下响起跑车的轰鸣声。他从阳台上探头一看,果然是穆以辰他们几个。
“四哥,走,单身狂欢夜去!”肖牧之把敞篷升起来朝他喊。
他无奈地摇头笑笑,换了衣服下楼去。
地点雷打不动,还是在潢城。肖牧之为了好好庆祝四哥结束单身,把他的公子哥习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将整个顶楼都包了下来。哥儿几个一进门,潢城的妈妈桑带着几位绝色女孩三步并两步地就上来,对着埋单包场的肖牧之,脸上只差笑出一朵牡丹花来。
“肖少,今儿把A牌的公主们全给你留着呢……”
肖牧之打断她的话:“得得得!别往我这儿殷勤!今儿主角是我四哥,你让姑娘们站一排等他阅兵啊。”
陆少勋推得他一个趔趄:“少坏我名声啊!我只喝酒。”陆少勋倒不是假正经,他以前年轻的时候也和大伙儿荒唐过,但工作以后,纪律上不允许,他也就开始格外注意品行风纪。而且花天酒地这种东西,只是陷在里面的人无法自拔而已,真脱身出来的人就会觉得其实真没什么意思。
这头,池小浅在陆家大床上烙大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来听歌舒缓情绪。听完了张震岳、伍佰什么的,又手贱去搜了一首《明天就要嫁给你啦》,听到周华健不断地念叨,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好烦躁!她拔掉耳机,一骨碌坐起来。之前答应结婚时的勇气是哪里来的?脑子被驴踢了吗?陆少勋呢?他紧不紧张?他现在在干吗?想到这儿她就给他打电话。
那头音乐声、人声,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
“喂?小浅?”陆少勋几乎是吼的。
“你在哪儿啊?这么吵?”
“我和他们几个在潢城喝酒,要晚点才回家。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那边实在太吵,陆少勋匆匆忙忙就挂断电话。
在潢城喝酒?池小浅脑子里灵光一闪,单身派对!传说男人在新婚前一天都要去狂欢,免得结了婚就没得玩了。她脑子里立刻出现美女如云大腿如林的场景,钢管舞、脱衣舞、贴面舞,还有各种限制级游戏……
“搞什么啊!”池小浅捶床而起,还没结婚就偷腥了,日子还过不过了!但是……其实那些新奇名堂我都还没见识过,好想去开开眼界哦。她很快就做出英明的决定,本姑娘要去探班。
池小浅因为上次来过,所以轻车熟路就找到潢城。她正打算直奔顶楼,突然看到盛泽被人搀扶着从电梯里出来。
“盛泽!”她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
盛泽被人架着,脚步虚浮,眼睛被酒气熏得通红。
“小浅……”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秒,整个人靠向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池小浅倒退了几个趔趄才撑住他:“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小浅……小浅……”他只是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并没清醒过来。
扶着盛泽的是他的助理。他见状也看懂了大半,从不来声色场合的领导今天突然跑到这里来喝闷酒,彻底喝醉之前才托自己来接他,看来这小姑娘就是他嘴里一直念叨的“小浅”。既然正主儿来了,那他也不当电灯泡了。他把盛泽的外套递给池小浅:“那您送他回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哎——”池小浅一边手忙脚乱撑着盛泽,一边被迫接过衣服,眼看着那人甩手走了。无奈之下,池小浅只好驮着盛泽走出大厅,叫门童帮她拦了一辆的士,送他回家。
一路上,盛泽半醉半醒的,就像害怕她跑了一样,两只手臂紧紧地箍着她。池小浅想扳开他的手,她被箍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她刚扳开,却又抱住,扳开,又抱住……她看着他的动作,听着他嘴里一遍又一遍小浅小浅地念着自己的名字,突然有点恍悟,有种被老天捉弄的感觉。难道他兜转了一圈才发现,千真万确是爱着自己的?只不过之间横着个叶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