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都是这么当的,无所谓,照顾老人我觉得理所应当,做得贴切而又自然。老太太可受不了了,坚决地,自己用两只脚对搓着,赶我起来。我顺水推舟,起去看小丫,小丫趴在床上看书,里外不关她的事,我趴在她身边看她,精致的小脸,骨朵着樱桃一样的小嘴,挺拔的鼻梁,两道又细又长的弯眉,比画得还要标致,滴溜溜的圆眼睛,我看着看着就会说:“谁养的孩子?谁这么会养?”
小丫就笑着把我推开:“你你你!除了你,谁有这本事?别人赖不去昂,不用成天提示了!”
半小时后,估摸老太太洗完了脚,我去端洗脚盆,潘安要来端,我把他赶开了,他的腰容易扭伤,而且,老太太乐于看到在家里都是我在忙活,她儿啥也不干。潘安跟我说过,老太太在潘康家住时,看见的都是潘康干活做饭,孙青袖着手骂潘康干得不好,老太太就气得不行。
洗脚水倒了,我以为这一晚总算忙活完了,刚要歇歇,潘安出来:“老太太要洗澡。”
我说:“洗就洗呗?需要我干嘛?”
潘安说:“给搓搓背吧,她够不着。”
好。家里没有浴缸,只有淋浴,我找个塑料板凳放在淋浴头下面,扶老太太坐下,帮她脱了衣服,右手拿淋浴头,调好水温,左手在她头发和身上当差澡巾。冲一遍,头上打上飘柔,身上打上舒肤佳,从头到尾,周身摸索一遍,再拿水冲洗干净,再开始搓灰,这是我独创的洗澡程序,先用皂,再搓泥。老太太这后背显然是好久没搓了,一搓一个球一个球的。浴室温度很高,我不敢让她呆久了,搓了两个来回,冲洗干净,再扶她站起来,把淋浴头递给她,让她自己洗前面旮旮旯旯地方,嘱她在里面等着,我出来拿来早给她准备好的浴袍,出来后再迅速给她披上一件棉衣。这时候,我才感到周身全是凉的,低头一看,已经全身湿透,不得不自己也提前把当天的澡洗了。出来后,我抖着湿衣服找潘安:“你看看嘛,你看看,如果我哪天犯了什么错,你也想想我的好啊。”
潘安说:“安阳,快歇歇吧,想着了想着了。”
给老太太端尿盆进屋,再接上一壶开水,放上一包饼干,这一天的小媳妇,终于下班了。
看看表,已是晚上9点。
第二天周日,本来可以集体睡懒觉的,但老太太五点就起了,在走廊上来回遛达散步,拖鞋在地上踩得呱达呱达响,要知道我和潘安是睡在客厅大铺上的!晨练完了,再回她屋开电视看早间养生卖药的节目,这老祖宗耳聋,电视声已经穿墙破壁了,对她还是窃窃私语。我暗笑,不管嫩老怎么作,我都不要紧,小丫也睡在里头,你儿子却一定会崩溃。接来妈同住,看上去挺美,挺孝顺,你妈来了你就知道是如何不自在。其实,你自从上了大学基本上就没有跟你妈同住,到现在二十年了,你哪里还了解你妈的习惯。你每个周末都要至少睡到十点多,这下好,6点多,醒了,睡不着了,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实在趄不住了,起来找肇事者:“你睡醒了就老实呆在屋里看电视吧?走廊上呱达呱达走的,我都睡不着了。”
老太太瞅他一眼:“我就说我不能出来住吧?你还非得让我来。”
潘安说:“你不是不敢自己在家住?自己在家住出点事怎么办?”
老太太说:“我在家出点事不要紧,在这要是出点事,不更耽误嫩睡了?”
我忙着做早餐,但还是忍不住地乐。今天的早餐,做的是紫米粥,南瓜饼和榴莲膏。南瓜煮熟剔出瓤,用手抓成泥,和上糯米粉,软硬适中;榴莲剔出肉来,如法炮制,只是要少加点水,用手拍成一个个小圆饼,两面抹点油,放烤箱,200度,20分钟,两面焦黄,香甜出炉。另外拌了一碟芹菜花生仁,花生仁是要去皮的,芹菜放开水烫一下,香油、盐、味精一搅和;一碟酒糟笋,就是超市里买的米酒,把泡过煮过的竹笋干控干水泡在米酒里24小时后拿出来,切成条摆盘;一碟四川泡菜。四川泡菜我多次提过,是我家每餐必食的小菜,制作方法已发在本节前面,免费共享。这是三碟了,再上一碟,我自己制作的香酥小黄鱼。老太太胆固醇高,不吃鸡蛋。
上菜的过程中,小丫就下手开吃。老太太看不惯,说:“等你妈一块来吃。”我恰端碗进屋,看见小丫尴尬收手,心里老大不乐意,俺小丫啥时候不是小霸王,还用等她妈吃饭,我做好饭她能吃,能把自己管饱了就烧高香了,哪会想到半天地里请来家个王母娘娘!
不得不承认,小丫真是个好孩子,让老实就老实了,直到我坐下,还拿眼看看老太太,等老太太说“吃吧”,才拿起筷子来吃。我第一次看到小丫这样规矩,憋不住地笑,又不能撺掇她造反,只能一个劲地夸好孩子。老太太就拿眼瞅她,意思是,这么大了能自己老实吃口饭就是好孩子?
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确是把好孩子的标准降低了,降低到你只要不干坏事,不做负数。
下午,老太太要回家趟,说有东西得收拾。我拉她回去,潘安陪同,回来时提回一个大包子,里面有鱼有肉有一根香肠,看样是把年货底子都拿来了。我心里感动,这老太太,看样挺舍的,不跟我算计。
晚上,照旧拔罐捏脊烫脚,省了洗澡这道,老太太说,电视上说了,老年人不能洗澡勤了,谢天谢地。
第二天周一。开学的日子。小丫要去电视台上班,老太太要回她自己家上白班。两个人两个方向。我没法两个人一起送,只好哄着小丫去坐公交车。照理说这么大的孩子坐公交车不是问题,但我家离电视台远啊,以前都是我开车把她送去,再拐个弯去上班,可是现在不行了,不但早晨不行,晚上也不行了。我早晨送老太太,晚上下了班得再去把她老人家接来,小丫没说什么,只是当我万分内疚地送她出门去时,会把两个小眼眨巴眨巴,表示抗议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