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转眼五年过去了,荷花也从一无是处的小丫头长成了林媚红的得意门生,戏班里的人来来去去,已经换了大半,只是五年来,尽管荷花举止间的那份仪态比上台上有点戏子还要好太多,林媚红就是不让她上台,她急于表现,但碍于媚红,她总是压着那份心思,尽管她认为林媚红自有它的道理,但看着台上的那些戏子,她还是深深的羡慕着。
林媚红见着她那份心思,却不答话,荷花老实,也不跟林媚红说,两个人就这么僵着,表面上看着平静的很,但荷花总觉得会有一场大的暴风雨要来。
一日,林媚红又是数落了荷花一顿她的基本功,荷花很憋气,林媚红总是对她憋着句好,荷花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心智自然没那么成熟,渴望别人的赏识和认可。冬寒打巧看见了荷花垂头丧气的练着功,就过去和她聊了两句,“我说荷花,你师傅咋还不让你出徒啊?我们家姑娘说班主早就叫你师傅让你上台了,就是你师傅压着你呢。”荷花听到这,心里一急,林媚红说班主还没发话呢,怎么冬寒说了好多次了,“不会的,我自己练的还不好,哪能就这么去丢师傅的脸啊。”冬寒笑了笑,接了话:“你个傻子,你也不想想,你的水平比上台的戏子都好,你家师傅是怕你抢了她的地位吧。”说完冬寒还拍了拍荷花的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平日荷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但今天刚和林媚红憋了气,又加上这些日子想上台想疯了,自然也就没辨冬寒这话里的几分真假,在气头上的荷花甚至觉得林媚红就是怕她抢了她的头牌,功也练不下去了,就气呼呼的去找林媚红了。
林媚红正坐着喝茶,见荷花进来了,心下也就了然了,这么多次拦着她不让她上台,这小蹄子早就憋着气呢,正巧,也该给她个解释了。但她装着不知道,喝了口茶,问进了屋的荷花,“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这是练完了么?”荷花听到这话,忙给林媚红鞠了个躬:“没,媚红姐,荷花有点事想不通,想问问媚红姐。”林媚红抿了口茶,把茶放到了桌子上,“哦?什么事啊。”荷花犹豫了会,还是开了口:“媚红姐,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台啊?”林媚红心下一笑,果然这小妮子沉不住气了,“上台?你那基本功都练的扎实了?我是怕现在放你上去给我这当师傅的丢人。”“媚红姐果真是怕我给你丢人么?”忽的,荷花冒出这么一句,“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荷花并没有完全说出来,她相信以林媚红的脑子,说到这已经点到为止了。果然,林媚红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站在旁边的荷花,她知道这个小妮子长大了,也知道肯定是有人给她吹了耳边风,不然她还不至于这么明目的来问自己,但是她还是生气了,她气她到现在还不懂自己的苦心,居然为着别人的两句话就自乱了手脚,半晌,她笑了出来,“行啊,你翅膀硬了啊,没错,老娘就是怕你超过了我,到时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事根本就不少见,现在你是个摇尾巴的狗,到时候谁知道老娘是不是养了一头白眼的狼!”荷花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林媚红,她是知道自己错了,从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但是林媚红的话却深深扎进她的心窝里,她认为到现在林媚红还是不相信她,总是跟她留着一手,荷花一步步往后退,在眼泪掉出的一刹那转身跑出了屋子,剩下林媚红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伤神。
就这样,师徒间有了间隙,林媚红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没再管荷花,而荷花却难过了,甚至班主让她上台,她都推辞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难过,连好好的上台机会都错过了。每天还是按着林媚红之前吩咐的做基本功,只是再也没见林媚红来教自己。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一日,又是晚上,荷花辗转难眠,这件事不管到底怎样,作为徒弟她都不应该顶撞师傅,她早就想去和林媚红道歉,可是她怕林媚红说他假惺惺的,正想着,高跟鞋踉踉跄跄的过去,她知道林媚红又喝醉了回来,她心里放不下,起身去看林媚红。
屋里没开灯,林媚红就坐在床边的地上,高跟鞋早东倒西歪的一边一只,春菊还没来,荷花试了试没把林媚红抱起来,就把枕头拿下来让她靠着床,又拿下来被子盖着她,林媚红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着荷花,“荷花?来来来,陪你师傅喝一杯昂,咱们好歹师徒一场呢。”荷花知道林媚红还醉着,一边帮她整好被子,一边像哄小孩似的答应,“好好好媚红姐,咱们啊,待会再喝昂。”说着说着,林媚红就哭起来,“荷花你个小贱蹄子,我,我林媚红给你付出多少,你他娘的信别人不信我,我说了防着别人,你他娘的最后还防着我,哈哈哈,我就是养了个白眼狼。”荷花听了,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林媚红对她付出的,越发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媚红姐,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是东西,您别哭了,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您了。”林媚红哭的更起劲了,“荷花你个小没良心的啊,你师傅整天在外面受欺负,回到这你还欺负我,”说着一个拳头一个拳头的打在荷花身上,打得不重,却疼在荷花心里,打了会儿,林媚红累的趴在荷花身上。“荷花,我就只有你了,荷花,我心里憋屈啊,呜……”荷花觉得林媚红有点不对劲儿,于是就着林媚红的话问,“媚红姐,你怎么了,你跟我说,我给你报仇去。媚红姐?姐?”荷花动动林媚红,后者早就累的睡着了,荷花动动身子,把褥子也抻下来,在地上打了个地铺,让林媚红躺下,盖上被子,自己则靠着墙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林媚红早没了人影,荷花动动僵着的脖子,看到了春菊,春菊见了她,告诉她林媚红去赶演出了,她哦了声,回到了自己的屋,洗漱完了,来到练习场压腿,心里也不知道昨天林媚红原没原谅她,一下没一下的压着腿,冬寒又过来看她。“怎么啦荷花,脱离了你师傅的手掌心,你可能发挥啦。”荷花自那件事后就对什么都留了心眼,自己和林媚红的事都没往外传,冬寒怎么会知道自己和林媚红闹翻了?她没戳破,接着冬寒的话:“唉,媚红姐真是。”“她就是那种人,还说别人是白眼狼,是她自己没诚心待你,别跟她了,这种人啊,跟不得。”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帮着荷花说话,荷花心里冷笑一下,这丫头还真不禁试,她和林媚红是自己的院子里吵得,要不是偷听,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吵架内容,这明显就是个套,自己果真没林媚红那两下子,傻了吧唧的就钻进去,现在有心的人正笑呢吧。荷花正感慨自己道行太浅,卸了妆的林媚红走过来,她显然听到了荷花和冬寒之间的话,“冬寒怎么有空来看荷花啊,想是玉梅姐这两天没生意?”冬寒一看林媚红来了,乱了手脚,偷偷和荷花说:“你不是闹翻了么,她怎么还来看你?”荷花笑笑,故意大声回冬寒,“冬寒姐姐,媚红姐每天都来帮我指导啊,我们何时闹翻了?莫不是姐姐听到了什么信?这戏班里的消息不可信啊,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被那条消息白白送了性命呢。”冬寒这时阵脚大乱,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回了院子,林媚红嗤笑一声,“这般的没规矩没脑子,这点倒是跟凌玉梅一模一样。”荷花这时才紧张了,低头向林媚红认错:“媚红姐,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没脑子,我混蛋,今天也知道了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媚红姐怎么罚我都是应当的。”林媚红轻笑:“我可没见你那天多么没脑子啊,你这脑子都用来对付我了。”“没有没有媚红姐,我是鬼了迷心窍,才那般的不敬,求师傅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原谅荷花这一次吧,我再也不离开您了,真的。”林媚红看着荷花那双晶亮的眸子,叹了口气:“这人万不可尽信,信了别人,就把自己丢了。”荷花一时不解,“媚红姐……”“行了行了,你看看你这一个月练的是个屁啊,腿放平,以后每天多加一百个。”说着林媚红又指导起荷花,荷花看着又回来的林媚红,真真的笑了。
又是一年,荷花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儿了,林媚红时不时的和她对戏,她才知道了自己身上有多少不足,也感慨自己幸好没那么早上台,这一年,荷花跟着林媚红到处跑,只要是有个什么饭局,林媚红就把她带去当个搭档,荷花也见识了不少,也了解了林媚红所说的“人不可尽信”。
一日,林媚红把荷花叫去,荷花刚到就看见班主也在,她给班主打了个招呼,站在林媚红身边,林媚红对她的表现挺满意,班主发话:“媚红,你愿意让荷花出徒了?”站在旁边荷花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媚红姐,真,真的?我能上台了?”林媚红笑着看了她一眼,哂笑,“小蹄子越发没规矩了,该是你插嘴的地儿么。”然后转过头跟班主说:“再不让她出徒我就没饭吃了,赶紧让她给我挣钱去。”班主也高兴,因为林媚红的关系,荷花小有名气了,这肯定是接着林媚红的小摇钱树啊,“嗯,行,我这安排安排就让她上台,诶,媚红啊,给她取个名儿吧,荷花这名太普通了。”“叫魅笙吧,林魅笙,取我个字儿,我的学生。”林媚红接话,显然,这名字是早想好的,荷花心里一阵感动,“魅笙?媚倒众生,好名字,就叫林魅笙,明儿我就把魅笙的牌子挂出去。”班主高兴地说,荷花一激动,跪在林媚红面前:“媚红姐,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荷花,不,魅笙一辈子都会照顾您的!”荷花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林媚红笑了笑,“行了行了,你啊,就给我好好唱戏,不指着你多出名,至少别给你师傅丢脸就行。当然,得给班主好好挣钱,不是班主,你现在还擦桌子呢。”话锋一转,荷花就明白了,忙对着班主又是磕了几个头,班主笑了笑,看来这小丫头挺机灵的,没多做停留,就回去了。荷花也就从那天开始,改名叫林魅笙,正式出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