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群岛,隶属于宁波府,与镇海遥遥相望。因定海所在的舟山岛屿面积大,兼且周围有无数大小岛屿,扼制着苏、浙、闽三省的海面,对于有坚船利炮的英军来说,无异于一块宝地:既可以用武力胁迫宁波府,从中获得补给,又可以凭借少量的火炮自保。嗯,至于满清的水师,那是威胁吗?
定海城,因其三面环山,仅有西南方向对着宁波府,螨清在这里编制了一支水师镇,共有水陆兵勇两千八百余人。城东南设有炮台一座,火炮八门,驻兵五十名。
其实,英国政府觊觎舟山群岛由来已久。除了舟山群岛的战略价值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吸引着英国:促使宁波开口通商,以便打破广州十三行的垄断地位。
英军假如能够在舟山站稳脚跟,则宛如一把利剑对着螨清的东海门面,威胁江苏、浙江等产粮重省,逼迫螨清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也不是一件难事。
7月4日,辰时一刻,太阳赶走了江上的晨雾。
定海总兵张朝发府邸,大堂内。
“什么?洋人的船只?从哪里来的?洋人的船只不都是跑到广州去贸易的吗?”胡须浓密的张朝发发出带有闽人的口音,疑问道。
跪着的年轻斥候回道:“是的将军。属下看到大约三十艘船只,但其不知是从何处来。”
张朝发镇定了下来,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几十艘船而已,莫非是英国商船因迷路而误闯此处?无需惊慌。你起来吧。”而后,张朝发淡定拿起桌上摆的一杯热茶,悠闲地喝了起来。
斥候听后,站了起来,接着犹豫道:“谢将军。这……将军不妨去城头一观?属下看到几艘洋人的船只似有异样。”
张朝发放下杯子,问道:“异样?详细说来。”
斥候道:“属下远远观之,见洋船大多是船帆高大,有的喷着黑烟,好生厉害。”
张朝发沉吟了一会,道:“也罢,本将军去看看,如果真是英国商船,我们兴许能从这些英人口袋中捞一把。”
……
心事重重的斥候跟着正做白日梦的张朝发骑上马,来到城南,走上了城头。
此时,城头守军大约五十余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对着城外指指点点,有的则紧张地望着远处。
待众人行礼后,张朝发走到城头外延,随即看到一艘铁甲裹着的洋船喷着黑烟朝这边驶了过来,而张朝发看着这种奇异的船,深感讶异,却没有从这只孤伶伶的洋船中看到敌意。因此,张朝发也不在意。接着,将目光往更远处移去,张朝发看到远处横着数十艘桅杆高达数十丈的洋夷船只……这、这、这是商船?
眼睛好使的斥候早已心下大骇,嘴巴大张,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些船影。刚刚发现英国战船那会儿,江面上还有江雾,众人看得很朦胧,很感性……而今,江雾渐去,英国的战船也像个去除了衣服的娘们一样展示在定海守军面前。
而总兵张朝发看到如此壮观的情景,实感惊诧,脱口道:“咦?确实有三四十艘洋船,莫非因为广州封港,永久终止华夷互市,以致这些洋船跑来定海交易?”
旁边那个年轻的斥候欲哭无泪,两腿颤栗,脸色煞白,颤抖道;“将、将军,来者不善啊。”
就在这时,那艘在海上划出两道白椛椛的海浪的铁甲火轮船停靠在岸边,接着一个英国人——罗伯聃从船上下来,向城池这边走了过来。
大约六七分钟后,罗伯聃走到距离城池约300米外,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状,大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我是大英帝国的使者。我是来传递书信的,别开火。”
罗伯聃说完后,将一封书信放在岸上,用块石子压着,而后跳上轮船,往回折返。
待英船走远,张朝发命人下去将那封书信拿回来。
半刻钟后,可怜的小兵终于回到了城墙。
张朝发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由乔治执笔的信件,内容如下:
“致大清帝国皇帝钦命将军阁下,鄙人乔治-懿律奉我国女王陛下和巴麦尊外相的命令,带兵前来贵国。今鄙人的军队已进驻五奎山,欲请将军阁下前来商议要事……”
张朝发看完书信后,发觉这帮洋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而且目标很不单纯。于是,双手颤抖的张朝发将那封信件揉成团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怒道:“欺人太甚!你占据了五奎山也就罢了,还要本将军前去商议要事?那将本将军扣押了怎么办?蛮夷!这群蛮夷——”
那斥候听了张朝发的怨言,心中已大概猜到几分,遂道:“将军,不如请知县大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张朝发听后,颤抖的双手抓住斥候的衣领,喜道:“好小子,这主意不错。本将军是武官,肩负守土之责,不宜轻易离岗,哈哈哈哈哈……你拿着这封信去见那个知县老头,让他这个文官去负责谈判。”说完,张朝发指着被自己踩脏的信件,又接着道:“对了,本将军得向巡抚大人求援……”
一刻钟后,五十多岁的定海知县姚怀祥热泪盈眶,在游击将军罗建功的陪同下,踏着温暖的阳光,走上了小舟,前往敌营……
“麦尔威厘”号。
“司令大人,我觉得定海地方官不可能来的。我可是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官员要是私自会见外国人的话,可会被扣上汉奸、里通外国的帽子的。以我的看法,还是直接地开打吧。”乔治用叉将一块乳酪塞进嘴里,嘟哝道。
懿律摇头道:“不,查尔斯,我说过多次了,我们必须以最小的代价去达到我们的目的。即使劝降的希望很渺茫,我也要去尝试,否则,我们可能要浪费不必要的弹药。”
此刻,乔治最恨的是懿律吝啬的性格——这厮连损失一颗子弹都要心疼。利用英军的手将螨清的沿海布防打烂,是促使乔治来到这个战场的一个重要原因。
乔治自然知道英军补给不易,可前世教科书不是多次写到战况惨烈吗?比如关天培、陈什么成的民族英雄,怎么哥来到这里后感觉大仗打不起来呢?难道教科书上写的是假的?
带着这个疑问,乔治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终于,一刻钟后,有士兵来报告,一艘渔船载着3个人驶了过来。懿律得意地看了乔治一眼,笑道:“谈判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还是喜欢晒晒太阳。”
……
且说年近甲子、胡须稀疏的姚怀祥踏上船时,脸色通红——也许是被张朝发气的,也许是愤怒于英国人的野蛮无理。而当看到英军的各类铁甲战舰以及林立的旗帜、船帆,姚怀祥从心底里受到震撼,对旁边的罗建功道:“如此坚船,实乃鬼斧神工,我大清水师断不能克之。”
正值壮年的罗建功微黑的额上渗出汗水,看着脚下的小舟,再看着英军的庞然大物,心中感觉一阵无力感,道:“洋人势大,大人当如何取决?”
姚怀祥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能奈何?欲战不能,欲和也不得……”
登上了“麦尔威厘”号后,姚怀祥终于见到了侵略鞑清的战争贩子:义律、伯麦、布尔利、乔治以及翻译官罗伯聃、马儒翰、军事秘书吉瑟琳。
此刻,姚怀祥
见来的是文官,伯麦心中沉默了一下,而后道:“欢迎大清大清官员的到来。鄙人乃乔治-懿律,任英国全权代表和英军总司令。”
姚怀祥道:“我乃定海知县姚怀祥。”
伯麦听了翻译后,望着乔治,乔治道:“正七品文官。”
于是,伯麦不客气了,将绅士的外衣撕掉,开门见山道:“知县阁下,本将军邀请你来,是希望你们将我国外相致贵国宰相的信函呈递给贵国宰相。另外,我要求你们六个小时内,亦即今天下午2点钟之前,将舟山投献出来,交给我们管理。”
姚怀祥深吸一口气,道:“未收到大皇帝的谕令,姚某不敢接贵国外相的书函。而且,姚某身为地方官,有守土之责,却无权向贵国割让土地。将军大人何不宽限数月,待我等禀报大皇帝,得到旨意后再行商议?”
伯麦恶狠狠地道:“知县阁下,我们不会白白等上几个月的。我希望你冷静地考虑一下,你的决定将决定着很多人的命运。”
姚怀祥道:“你们发动战争,只会施加苦难于从未伤害过你们的平民身上。”
伯麦道:“那又如何?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么不仅舟山的平民要受到伤害,而且你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们不会放过任何胆敢反抗的人。我想你已经看到我们的实力了。我们的坚船利炮,足以将你的定海县城轰炸回石器时代。”
姚怀祥深呼一口气,道:“姚某虽然看到了贵国的强大,也预料到反抗将会是以失败告终。然而,余某不死,定海绝不放弃反抗。”
伯麦瞪着眼,愣了一会儿后,大声道:“你这个固执的老头,反抗是要受到我们的惩罚的!你不怕死吗?”
想到英军的坚船,再想到他鞑清国的破船,姚怀祥无力地闭上眼,道:“姚某残命一条,将军现在就可拿去。”
伯麦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们似乎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你这个固执的老家伙,竟然不怕死,这让我敬佩。好吧,我会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将时间推迟到明天下午2点钟,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舟山,是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的。”
伯麦一挥手,结束了两国的谈判。
看着姚怀祥的背影,对乔治道:“我已经七十多岁了,可惜还不敢面对死亡。查尔斯,为什么有人敢于直面死亡呢?”
忙着收拾文件的乔治停了下来,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因为有信仰?”
伯麦眯着眼,喃喃地道:“信仰……一个令人可怜、可恨又有点可爱的老头……”
乔治无聊地看了伯麦一眼,心中暗道:“我也怕死,那是因为我的信仰就是活着!”